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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(3)


  苗訓仕周為殿前散員,學星術于王處訥。從太祖北征,處訥諭訓曰:「庚申歲初,太陽躔亢宿,亢怪性剛,其獸乃龍,恐與太陽並駕,若果然,則聖人利見之期也。」至庚申歲旦,太陽之上複有一日,眾皆謂目眩,以油盆俯窺,果有兩日相磨蕩,即太祖陳橋起聖之時也。處訥幼夢持鏡照天,列宿滿中,割腹納之,遂通曉星緯之學。太祖即位,樞密使王朴建隆二年辛酉歲撰《金雞曆》以獻。上嘉納之,即改名曰《應天曆》,禦制曆序。處訥謂所知曰:「此曆更二十年方見其差,必有知之者,吾不得預焉。」至太平興國六年辛巳,吳昭素直司天監,果上言《應天曆》大差,太宗詔修之。

  錢昱,忠獻王宏佐長子也。讀書強記。在故國,與贊寧僧錄迭舉竹數束,得一事抽一條,昱得百余條,寧倍之,昱著《竹譜》三卷,寧著《筍譜》十卷。昱輕便美秀,太祖受禪,伯父俶遣持貢入闕,賜後苑宴射。時江南使者已先中的,令昱解之,應弦而中,賜玉帶旌賞之。歸朝,願以刺史求試,乞換台閣,送學士院試製誥三篇,格在優等,改秘書監。尤善翰牘,太宗取閱,深愛之,謂左右曰:「諸錢筆劄多學浙僧亞棲書,體格浮軟,其失仍俗,獨此兒不類。」以禦書金花扇及行草寫《急就章》賜之。後南郊,當增秩,上曰:「丞郎德應星象,昱,王孫也,檢操無守,不宜膺之。」授郢團,蓋慎惜名器也。

  太祖征太原還,至真定,幸龍興觀。道士蘇澄隱迎鑾駕,霜簡星冠,年九十許,氣貌翹竦。上因延問甚久,自言:「頃與亳州道士丁少微、華山陳摶結游于關洛,嘗遇孫君房獐皮處士。」上問曰:「得何術」對曰:「臣得長嘯引和之法。」遂令長嘯,其聲清入杳冥,移時不絕。上嘿久,低迷假寢。殆食頃,方欠伸,其聲略不中斷。上大奇之,因問引導之法,養生之要。隱對曰:「王者養生異於是。老子曰:『我無為而民自化,我無欲而民自正。』無為無欲,凝神太和。黃帝、唐堯所以享國永圖,得此道也。」遂賜頤素先生。

  戚同文,宋都之真儒,雖古之純德者,殆亦罕得。其徒不遠千里而至,教誨無倦,登科者題名於舍,凡孫何而下,七榜五十六人。不善沽矯,鄉里之饑寒及婚葬失其所者,皆力賑之。好為詩,有《孟諸集》。楊侍讀徽之守南都,召至郡齋,禮遇益厚,唱和不絕。楊謂君曰:「陶隱居昔號堅白先生,以足下純白可侔,僕輒不揆,已表於朝,奏乞堅素之號,未知報否」後果從請。及設舊學百餘楹,過如庠序之盛。州郡惜其廢,奏乞賜額為本府書院。命奉禮郎戚舜賓主之,即綸子也。

  李南陽至嘗作《亢宮賦》,其序略曰:「予少多疾,羸不勝衣,庚寅歲冬夕,忽夢游一道宮,金碧明煥,一巨殿,一寶床,巋然於中。一金龍蟠踞於床之上,碧髯金鬣,光射天地。旁有綠衣道士,轉眄若岩電,謂餘曰:『此亢宿之宮也。大象無停輪,宜速拜之,汝將事此龍,積疾亦消。』予將拜,龍輒先拜至。」至道初,太宗立真宗為皇太子,命公與李沆相並為賓客,太宗戒真皇曰:「二臣皆宿儒重德,不可輕待,吾選正人輔導于汝,宗基國本,吾無慮矣。」真宗恭稟皇訓,見必先拜,符亢宮之兆也。

  李集賢建中,沖退喜道,處搢紳有逍遙之風,善翰劄,行筆尤工,至於草隸分篆,俱絕其妙,人得之則寶焉。為詩清淡閒暇,如其人也。有《杭州望湖樓》詩:「小艇閑撐處,湖天景物微。春波無限綠,白鳥自由飛。落日孤汀遠,輕煙古寺稀。時攜一壺酒,戀到晚涼歸。」《西湖》詩有「漲煙春氣重,貯月夜痕深」之句,皆類於此。晚喜洛中景物,求留居。園池亭榭,蕭灑自如,每喜誦《楞嚴經》中四句雲:「將聞持佛佛,何不自聞聞,聞複翳根除,塵消覺圓淨。」凡起居皆詠之。後被詔與張君房集賢校勘《道藏》,時號稱職。

  真宗為壽春郡王、開府,太宗詔宰臣:「為朕選端方純明、有德學、無過闕臣僚二人為王友。」僉擇累日,惟得崔遵度、張士遜爾。遵度與物無競,口未嘗言是非,清潔完如,不喜名勢,掌右史十年,每立殿墀,匿身楹檻之外,以避顧眄。善琴,得古人深趣,著《琴箋》十篇。鳴琴于室,妻子殆不得見,通夕只聞琴聲。張士遜鄧公,生均州鄖鄉深山間,始冠已有純德,稱於鄉里。京西舊有淫祀曰大戒,其設頗雄,立二十四司、三十六門。公幼往觀之,其巫傳神語曰:「張秀才請于中書門下坐。」後果以師儒之重相仁廟,出處皆太平,壽八十六。

  長安一巨塚壞,得古銅鼎,狀方而四足,古文一十六字,人莫之曉。命句中正辨其篆,曰:「此鳥跡文也。其詞曰:『天王遷洛,岐、酆錫公。秦之幽宮,鼎藏於中。』」命杜鎬考其事,曰:「武王克殷,都於酆、鎬,以雍州為王畿。及平王東遷洛邑,以岐、酆之地賜秦襄公。篆曰『岐、酆錫公』,必秦襄之墓也。」後耕人果得折豐碑,刻雲「秦襄公墓」。中正有字學,篆、隸、行、草盡精,與徐鉉校定《說文》,又同吳楊文舉撰《雍熙廣韻》,遂值史館,篆太宗神主,藏太室西壁,及篆諡寶,遂賜金紫。益州華陽人也。

  太祖問趙韓王:「儒臣中有武勇兼濟者何人?」趙以辛仲甫為對,曰:「仲甫才勇有文,頃從事于郭崇,教其射法,後崇反師之。贍辨宏博,縱橫可用。」遂召見。時太祖方以武臣戡定寰宇,更不暇他試,便令武庫以烏漆新勁弓令射。仲甫輕挽即圓,破的而中。又取堅鎧令擐之,若被單衣。太祖大稱愛。仲甫奏曰:「臣不幸本學先王之道,願致陛下于堯、舜之上,臣雖遇昌時,陛下止以武夫之藝試臣,一弧一矢,其誰不能?」上慰之曰:「果有奇節,用卿非晚。」後易攵歷險易,雍熙三年參大政。公嘗為起居舍人,使契丹,虜主曰:「中朝黨進者,真驍將也。如進輩有幾?」虜所以固矜者,謂進本虜族,中國無之。公亟對:「若進輩鷹犬駑材爾,行伍中若進者不可勝數。」虜主少沮,意欲執之,辛曰:「兩國以誠講好,今渝約見留,臣有死而已。嘗笑李陵輩苟生甘恥於羊酪之域,無足取也。」契丹因厚修遣禮送之,度其志必不可奪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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