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螢窗異草 | 上頁 下頁 |
戲言 |
|
京都某公,宅有狐,能攝致人物。公故不甚覺也,家人輩咸知其異,遇有遺失,輒祝之,次日或珠還於原處,遂習以為常。獨一黠僕不深信,且戲曰:「若勿絮絮聒聒,狐之所攝,皆以供吾飲博,汝輩祈之亦徒勞。」嗣後某僕之婦失其簪珥,則又戲曰:「阿嫂須大量,狐知我無,偶借此區區為予聘婦。新人入門,我當代狐拜還。」如是云云。眾初亦自笑其戲,乃自此所失之物,縱祝之竟絕無還者。眾因心厭其戲,漸且面斥其戲,而其戲益莫可究詰。每曰:「狐引予至其處,食以珍錯,飲以醇醪,相與寢處如常人,備極歡好。」語次,描摹情狀,聞者幾至掩耳,則狐之寒心可知己。 一日,秋雨新霽,與僚僕共話,又涉戲言。忽謔曰:「虧狐情厚,使得與新嫂為歡。但惜天氣微寒,予之兩股如冰,諒嫂亦未能遽暖也。」語已大笑。蓋此僕結縭未久,適見其婦坐擣衣石上與女伴長談,故謔之如此。詎意其人有疑癖,托故即起,將歸房。黠者猶笑而送之曰:「若驗明自腰以下倘不如沃冷水者,當以造謊唾予面。」 此僕聞而益疑。入則婦已旋室,不暇詢問,即探手於褲中。婦猶羞避,夫更滋惑。強捫之,果如所言,則肌不冰而如冰,膚非雪而類雪,其疑遂不可解。遽批婦頰,使招奸狀。婦既摸頭不著,無由與辯。而黠僕甫分襟袂,即奉公命差出,翌日旋歸,是僕之婦早已懸樑自縊矣。公詢其情,亦知其為戲,而不得不並令出官。眾僕又頓憶前言,私發其囊篋,則充牣於中,無非所失之物,間亦有公之器具,俱愕然。白之主人,始大怒,補牘公庭。僕雖黠,而無以自明,竟律以誣良竊盜。罪不至死,問發黑龍江,不日即簽差起解矣。乃行未二日程,有婦人靚妝俟于路,逆而言曰,「久侍巾櫛,何忍遐棄,胡不簽妻同配?將焉置妾耶?」役方疑其有室,而僕早知其為狐,亦笑答曰:「累若扶持,既居縲絏,又荷成戈,今更依依弗舍。然欲偕行赴配,予實無計資生。若能為錢樹子,則可共贍。否即請回玉趾。」狐聞言紅漲於面,唾曰:「是兒尖嘴,竟至死不改。」直前以手捫其吻,血出如濡。視狐已不見,二役驚顧倉皇。亟視僕,則唇之上下割裂半寸許,如十字然,駭而且笑,相偕東行。歸為公家人述之,始悟前此之事,皆狐之報其戲也。後數年,僕以大赦還,得仍為公家服役,但絕口不敢言狐。而公家之狐,早不知其安往也。 外史氏曰:僕與狐可稱對手,僕不緘口,狐亦不肯甘心。然僕非有剛正之氣,足以服狐也,直不過輕薄口齒,藉以肆其雌黃。宜乎狐之思逞,而有以中之也。唯末幅雖近醜詆,而不為狐屈,正不得以唾壺口缺而少之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