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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都


  河南某邑宰,素有龍陽之癖。門役侍從多擇美少年,內署經旬不入,人多病之。辛巳歲,奉憲檄飭委巡視河隄,凡有餘桃愛者,無不攜以隨行。日惟學魏公子,多飲醇酒,但不近婦人,而比頑童。隄之潰與不潰,工之堅與不堅,弗問也。風聞于上官,督誡者屢矣,而不能奪其所好。

  將行參效,又事涉曖昧。乃檄守河南吳公,盡拘其廝養,而易以面目可憎者。宰迫於憲命,無如之何,強起視工,藉以排遣。一退食,則黧而黑、麻而胡、籧篨戚施者,夾侍左右。較之曲眉豐頰,便體清聲,其妍盵尚堪數計耶?於是一石始醉者,一鬥亦醉,而潘河陽複為陶彭澤矣。一夕,新魄懸鉤,屏人獨步。有酒無歡,頓萌月白風清之感。忽聞叢竹中吃吃似有笑聲,以其地為公廨,或有郵亭女子,雖無心之遇,亦可以舍後而趨前。及撥疏篁視之,則二童子隱身于檀欒深處,捋褲為歡,彼此相嬲,益覺喜動顏色。因悄然而前,思為一箭雙雕之計。

  其一聞修籜簌簌,如有人來,早蒼黃如脫兔,穿竹而遁。其一方俯躬跼蹐,旁若無人,及宰至,始赧顏欲避,則已羅網不逮矣。宰牽其腕同出琅玕,就月諦觀,年可十四五,蓮花生面,美玉琢肌。乃大喜,如獲拱璧,問厥姓名,俯首而不答。徑擁致於室,久疏情事,不暇溫存,續尾之餘,較前魚尤覺鮮美。益大悅,喜問之曰:「彼狡童兮,亦有此樂乎?」赧然答曰:「我子都也。君為寤生十世身,故假此以溫舊好。豈真有所樂而為之哉?」宰喜其言,益嬖之。至旦,辭去曰:「恐貽官箴羞,我且歸。」自是無夕不至,與談東遷事,歷歷瞭若指掌,愈信其非誣。又詢彼童子何人,欲兼致之,對曰:「渠為申侯,自楚至此,今歸矣。」

  後數月,公事告竣,宰將歸,童來辭曰:「相聚無幾,又將判袂,人生固多別離也。願公毋苦憶予。」宰欲強之同行,童曰:「新歲自來望公,今尚不暇。」言已徑去。宰遂發,吳公盡還其艾豭,歸途不能無事,抵署,則形如槁木矣。未幾,遂病,漸已不起。明年春,忽夢童來曰:「衛靈公當交代,可行矣。」宰遂卒。繼任某公,亦多斷袖之好,尤嬖某班中一旦,人以為子瑕後身雲。

  外史氏曰:宰既沒,可埋之後庭,以遂其喜臀之性。昔有人好掉文,謂雞為鳥,謂屙為糞,謂撈為取,謂坑為窟,他語多如此類。僕婢畏其鞭撲,遂習慣以為恒言。一日,雞雛落於淨坑,乃一僕見之,倉忙入報曰:「糞窟中有鳥,不取出則死矣。」聞者為之噴飯。嗟乎,死於此窟者多矣,宰何迷不知悟耶?因戲為文以祭之曰:惟公生性惡濕,素心喜燥,背水為營,嘗糞得竅。擊破玉壺,生開鳥道。舐痔多時,頓臻佳妙。潤灌醍醐,洞穿丹灶。直搗黃龍,隱微俱到。水火抽添,陸舟盪奡。無如何郎之粉對面難沾,令史之香反唇甫要。與君並頭,直如顛倒。與子同矛,詎免暴跳迨至披靡,空勞匠造。不能胚胎,盡付坑窖。樂此不疲,自稱篤好。漸且葳蕤,參苓莫效。一旦羅白虎之殃,須臾來青蠅之吊。後庭玉樹轉瞬丟開,滿縣名花撒手拋掉。中山之兔,得意疾馳;鏡臺之鸞,渾身素縞。倘有遺孤,尚堪卵抱。若無似續,阿誰倚靠。涕泣窮途,呼天莫告。更有狡童,胠篋為盜。何不早回心,尋彼糟糠貌。生則同衾,死亦共嶠。綿厥子孫,長奉祠廟。公竟漠然,予空悲悼。嗚呼哀哉,付之一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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