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虞初新志 | 上頁 下頁 |
北墅奇書 |
|
——陸次云云士《大有奇書》 順治時,山左有李神仙,遊行京邸。庚子北直鄉試,有兩生密詢試題。李笑曰:「公皆道德仁藝中人也,無庸蔔。」題出,乃「志于道」全章,二人皆中式。辛醜會試,又有以場題問者,李曰:「五後四可。」場中首題,乃「知止而後有定」一節,果五「後」字;二題乃「夫子之文章」一章,三題乃「易其田疇」二節,果四「可」字。靈異最多,此特其一事耳。 [張山來曰:先君視學山左時,李神仙來謁,自署曰「治仙」。先君延入署中,仙命人於架上隨手取書一冊,複令信手揭開,隨於袖中取出字紙一條,乃其首行也。又雲:「明日有貴人送禮至。」及次日,衍聖公以叵羅見贈。後不知所之矣。] 陳我白瞽目,善揣骨。居揚州,吳江相國金豈凡召之。先令遍相諸人,多驗。後及公,陳遍摸之,雲:「此窮相,不足道。」公不語,傍人曰:「子無誤言!」陳複遍摸,輒搖首曰:「不差!」公複不語。陳摸至公眼,遽跪曰:「此龍眼,當大貴!」眾愕然。公笑曰:「果神相也。」重贈以金,複為延譽。蓋公未生時,父翁禱于神廟,甚虔,夜夢神許賜以一子,視之,即寺傍丐者。私念有子如此,不如無矣。神複曰:「汝勿慮,當易其眼。」取殿廡龍眼納之,未幾生公。故公以為神也。 [張山來曰:審若是,則富貴之後身,仍為富貴;乞丐之後身,仍不免貧賤耶?真不可解!] 余卜居維揚時,陳我白已大富,不復為人揣骨,故無從一詢休咎,聞其頗精於弈,目雖瞽,人不能欺之,尤為奇也。 河南劉理順,鄉薦久不第。讀書二郎廟中,聞哭聲甚哀。問之,乃婦人也:其夫出外,七年不歸,母貧且老,欲嫁媳以圖兩活,得遠商銀十二兩,將攜去。姑媳不忍別,故悲耳。劉聞之,急呼其僕曰:「取家中銀十二兩來。」僕曰:「家中乏用,止有納糧銀在,明早當投櫃矣。」劉曰:「汝且取來,官銀再設處可也。」因代為其子作一書,稱離家七年,已獲五百余金,十日後便歸矣,先寄銀十二兩等語。覓人送其家,姑媳得銀及書,以告商。商知其子在,取銀去。越十日,其子果歸,所得之銀及所行之事,與書中適符。母以問子,子駭甚,但曰:「此神人憐我也!」唯每日拜謝天地而已。劉公是年會試,廟祝見二郎神親送之,中崇禎甲戌狀元。其子後於廟中見公題詠,乃知書銀出自公手,舉家往謝,公竟不認,尤不可及也。 薊門有人,新置繭袍一領,衣之過蘆溝橋。值推車者碎其右袂,其人自顧,絕無一語。推車者跪而請曰:「小人誤碎君服,貧不能償,乞賜痛責以懲過。」衣者曰:「衣已碎矣,責爾何為?」拂袖竟去。推車者歸,忽顛狂曰:「吾冤不能報矣!」鄰人聚觀,詰問其故。曰:「衣繭袍者為某,與我仇積前生。今日我數當盡,碎其衣,欲致其擊我,我則隨擊而斃,使彼受法抵償。而無如其不較也,吾如彼何哉?其量若此,吾怨已解。然彼于前世,尚負我五金。乞鄰翁為我語彼,持此金來,資我殯事,我則與彼釋此冤矣。」鄰人走訪,詳語其人。其人大驚,拜推車漢於破坑之下。推車漢曆敘前因,碎衣者浹汗,叩求上五金償夙負。複上五金,曰:「以此為君祈福,修佛事。」推車漢曰:「如是,吾不唯不汝冤,且汝德矣!」一笑而逝。 順治戊戌進士湯聘,為諸生時,家貧奉母。忽病死,鬼卒拘至東嶽。聘哀籲曰:「老母在堂,無人侍養,望帝憐之!」嶽帝曰:「汝命止此,冥法森嚴,難徇汝意。」聘扳案哀號。帝曰:「既是儒家弟子,送孔聖人裁奪。」鬼卒押至宣聖處,曰:「生死隸東嶽,功名隸文昌,我不與焉。」回遇大士,哀訴求生。大士曰:「孝思也,盍允之以警世?」鬼卒曰:「彼死數日,屍腐奈何?」大士命善財取牟尼泥完其屍。善財取泥,若旃檀香,同至其家,屍果腐爛,一燈熒然,老母垂涕,死七日,尚無以殮。善財以泥圍屍,臭穢頓息,遂有生氣。魂歸其中,身即蠕動。張目見母,嗚咽不禁。母驚狂叫,鄰人鹹集。聘曰:「母勿怖,男再生矣!」備言再生之故,曰:「男本無功名,命限已盡,求報親恩,大士命男持戒,許男成進士,但命無祿位,戒以勿仕。」後聘及第,長齋繡佛,事母而已。迨母死,就真定令,卒於官,豈違勿仕之戒歟? [張山來曰:大士慨發慈悲,吾夫子獨不為裁奪者,以死數日而複生,是為索隱行怪,非中庸之道,故不為耳。] 順天江霞子雲:其母舅汪公,於崇禎十三年任四川巡道。經略到省,單騎往謁,中途所乘馬無病而死。蜀道難行,計無所出。忽有少年對馬言曰:「我當變馬與公乘之。」左右以為奸人,擁至公前。公雲:「此狂人也。」釋之。少年出門去,而馬忽活。公喜甚,乘之,至轅門,甫下馬而複倒矣。公入謁,事畢,乘肩輿歸。方行,見一老者牽一人至,喊雲:「救命!」視其人,即少年也。老者雲:「適見公乘馬死,小人隨藏身山穴,變馬負公。出馬腹而尋身,不意宅舍竟為此人所占,伏乞敕彼更換,各還故有。」公語少年,少年雲:「此系難得之物,願受官刑,斷不還矣。」公欲繩之以法,而無法可加。老者知不可強,拳詈交及,少年唯有笑受。公勸老者:「爾有此手段,不若另覓好舍何如?」老者曰:「公肯為某留心,某當從命。」少年拜謝去,老者亦隨公回署。越半載,一日向公雲:「公書吏之子,今夜暴亡,明晨弗令掩蓋,使移置郊外,當拜公佳舍之惠。」公許之。明早升堂,問某吏:「可有子昨夜死否?」吏曰:「有之。」公雲:「汝欲令其重生否?」吏曰:「安能得之?」公雲:「汝命無子,雖生必命出家,不則生而複死。」吏曰:「與其死隔,寧使生離。」公令其舁之郊外,吏泣謝去。公歸語老者,老者求一新衣,隨公出郭。吏夫婦已先迎候,觀者萬眾。見老者扶屍起,脫其衣,以己衣衣其身,隨脫己衣,以其衣衣自身。老者忽臥地,棺中人突然起矣,拜謝汪公。吏夫婦呼之,絕不應,亦唯有向之拜謝而已。吏夫婦痛哭去。是人遂作道人妝,雖若舞勺之年,而所出者盡神仙之語。謂公雲:「時事不可問,宜急隱。」答曰:「君父事了卻,稍俟之。」後再促公,公言如故。因歎雲:「固有定數,不可強也!」遂辭去。明年寇大警,公卒於官。裘武宋口述。 明末,關東有為玉器之工李宛者,白皙無髭之人也。其裡中有張遠者,長髯傾黑之人也。宛、遠俱抱病,宛先三日死,遠後三日死。宛至冥,冥官曰:「張合死,李猶未也,放轉生。」鬼卒曰:「李舍壞矣!」冥官曰:「即借張舍舍之。」鬼卒送宛魂附遠體而去。屍忽起,遠之父驚喜曰:「兒生矣!」妻曰:「夫活矣!」子曰:「父能動矣!」宛張目曰:「我李宛也。此何地,爾何人,而子我夫我父我耶?」竟趨李宅,李闔家怪而逐之。宛曰:「我李宛也,父何以不我子?妻何以不我夫?子何以不我父耶?」其父曰:「我子死且腐,我子無髭,而爾多髯,大異矣!何詭說耶?」宛曰:「此張遠之軀,冥曹判而假我生者也,盍辨我之聲乎?」其家人曰:「聲果宛聲也。」張之父子追至,亦曰:「聲誠非遠聲也。」而李之家究不敢納也。宛曰:「不信,試取我器具來。」須臾,剖玉磨濾,為璧為珪,事事俱宛之素藝,遠所不能者。於是信其果為宛也。張不能強之歸,李不復驅之去。此王艾衲游邊,雲親見其事者。 [張山來曰:冥官亦舞文如此耶?雖與受賄者不同,然亦恐宜掛彈章也。 不識李宛之妻肯與之同宿否?以白皙無髭之婿,而忽易以長髯傾黑之夫,能無怏怏?即張遠之婦,見其夫複生,而為李宛之妻所踞,心能甘乎?俱不可解。]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