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咸豐季年三奸伏誅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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怡親王載垣、鄭親王端華,皆于咸豐初年襲爵,俱官宗人府宗正,領侍衛內大臣。而端華同母弟肅順,方為戶部郎中,好為狹邪遊,惟酒食鷹犬是務,無所知名。五年夏,官軍既克馮官屯,剿滅粵賊之北犯者。載垣、端華漸以聲色惑聖聰,薦肅順入內廷供奉,尤善迎合上旨。上稍與論天下事,三奸盤結,同幹大政,而軍機處之權漸移,軍機大臣皆拱手聽命,伴食而已。惟軍機大臣大學士柏蒞,資望既深,性頗鯁直,不甚遷就,三奸畏而惡之。戊午科場之獄,竟置柏相大辟,蓋三奸以全力羅織之,欲以樹威。 於是朝臣震悚,權勢益張矣。肅順又借鑄鐵局一事興大獄,戶部司員皆褫職逮問。京師自措紳以至商店,被其株累破家者甚多,皆怨肅順次骨。肅順恃寵而驕,陵轢同列。是時,周文勤公(祖培)以戶部尚書協辦大學士,而肅順亦為戶部尚書,同坐堂皇判牘。一日,周相已畫諾矣,肅順佯問曰:「是誰之諾也?」司員答曰:「周中堂之諾也。」肅順罵曰:「唉!若輩饋憤者流,但能多食長安米耳,烏知公事?」因將司員擬稿,盡加紅勒帛焉,並加紅勒帛于周相畫諾之上。累次如此,周相默然忍受,弗敢校也。諸大臣亦往往受其侵侮,無不飲恨於心,而唯諾維謹。 惟大學士翁文端公(心存)引疾乞退,以避之。十年七月,英吉利、法蘭西兵船犯大沽,陷東西炮臺,入天津,逼通州,焚圓明園。肅順方以協辦大學士兼步軍統領,與載垣、端華同勸上舉木蘭秋彌之典,巡幸熱河。熱河行宮本湫隘,內外禁防不甚嚴,三奸益得出入自便,導上娛情聲色,實為希寵攬權之計。迨和議成,英法兵退至天津,留京王大臣疏請回蹕,上將從之,為三奸所尼,屢下詔改行期。十一年秋七月,上不豫。 十六日,上疾大漸,召載垣等及軍機大臣至禦榻前,受遺詔,立皇太子。是日辰刻,文宗顯皇帝崩。三奸輒矯遺詔,與御前大臣額駙景壽、軍機大臣兵部尚書穆蔭、吏部左侍郎匡源、署禮部右侍郎杜翰、太僕寺少卿焦佑瀛等共八人,自署為贊襄政務王大臣。又擅遏禁留京王大臣恭親王等不得奔喪。自是,詔旨皆出三奸之意,口授軍機處行之,多未進呈御覽,中外惶惶。八月十日,禦史董元醇疏言:「皇上沖齡,未能親政,天步方艱,軍國事重,暫請皇太后垂簾聽決,並派近支親王一二人輔政,以系人心。」三奸不悅。 明日,上奉皇太后召見贊襄王大臣,命即照董元醇所奏行。三奸勃然抗論,以為不可。退,複以本朝無太后垂簾故事,令軍機處調旨駁還。 然恭親王遂得于此時奔赴熱河, 叩謁梓宮。端華等頗不以近支視之,以為贊襄政務之權在我,彼雖近支,何足重輕。蓋三奸中,肅順尤專橫狂躁,端華之所為,皆肅順使之,而載垣又為端華所使,二王實皆庸憒無能,其攬權竊柄,一以肅順為主謀雲。恭親王先見三奸,卑遜特甚,肅順頗蔑視之,以為彼伺能為,不足畏也。兩宮皇太后欲召見恭親王,三奸力阻之。侍郎杜翰昌言於眾,渭叔嫂當避嫌疑,且先帝賓天,皇太后居喪,尤不宜召見親王。肅順拊掌稱善曰:「是真不愧杜文正公之子矣。」 然究迫於公論,而太后召見恭親王之意亦萇決。太監數輩傳旨出宮,恭親王乃請端華同進見,端華目視肅順,肅順笑曰:「老六,汝與兩宮叔嫂耳,何必我輩陪哉!」 王乃得一人獨進見。兩宮皆涕泣而道三奸之侵侮,因密商誅三奸之策。並召鴻臚寺少卿曹毓瑛密擬拿問各旨,以備到京即發,而三奸不知也。次日,王即請訓回京,以釋三奸之忌,兼程而行。州縣備尖宿處,皆不敢輕居,懼三奸之行刺也。及抵京,密甚,無一人知者。 先是載垣等自陳職事殷繁,實難兼顧,意在彰其勞勘。詔即罷其所管火器健銳營,外示優禮,實奪其兵柄也。兩宮俟恭親王行後,即下回鑾京師之旨。三奸力阻之,謂皇上一孺子耳,京師何等空虛,如必欲回鑾,臣等不敢贊一辭。兩宮曰;「回京後設有意外,不與汝等相干。」 立命備車駕。三奸又力陽,兩宮不允,乃議以九月二十三日派肅順護送梓官回京。上恭送登輿後,先奉兩宮問道旋蹕,載垣、端華皆扈從。於是大學士賈楨、周祖培、戶部尚書沈兆霖、刑部尚書趙光,合疏稱:「我朝聖聖相承,從無太后垂簾聽政之典,前因禦史董元醇條奏,特降諭旨葚晰,臣等複有何議。惟是權不可下移,移則日替,禮不可稍渝,渝則弊生。我皇上沖齡踐祚,欽奉先帝遺命,派怡親王載垣等八人贊襄政務。兩月以來,用人行政,皆經該王大臣等議定諭旨,每有明發,均用』禦賞『、』同道堂『圖章,共見共聞,內外皆相欽奉。臣等尋繹』贊襄『二字之義,乃佐助而非主持也。若事無巨細,皆憑該王大臣之意先行議定,然後進呈皇上一覽而行,是名為佐助,而實則主持, 曰久相因,能無後患?今日之贊襄大臣,即昔日之軍機大臣。向來軍機大臣事事先面奉諭旨,辨駁司』否,悉經欽定。始行擬旨進呈,其有不合聖意者,朱筆改正,此太阿之柄不可假人之義也。為今之計,正宜皇太后敷宮中之德化,操出治之威權,使臣工有所稟承,不居垂簾之虛名,而收聽政之實效。昔漢之和熹鄧皇后、晉之康獻褚皇后、遼之睿智蕭皇后,皆以太后臨朝,史冊稱美。宋朝之宣仁高太后,有女中堯舜之譽。 明代穆宗皇后,神宗嫡母,上尊號曰仁聖皇太后;穆宗貴妃,神宗生母,上尊號曰慈聖皇太后。維時神宗十歲,政事皆由兩宮裁決施行,亦未嘗居垂簾之名也。我皇上聰明天宜,正宜涵泳詩書,不數年即叮親政。而此數年間,外而賊匪未平,內而奸人逼處,何以拯時艱?何以飭法度?固結人心,最為緊要,儻大權無所專屬,以致人心驚疑,是則目前大可憂者。至皇太后召見臣工禮節,及一切辦事章程,仍循向來軍機大臣承旨舊制,或應量為變通,擬求敕下群臣會議具奏,請旨酌定,以示遵守,庶行政可免流弊『而中外人心益深悅服矣。」會欽差大臣侍郎勝保亦奏請簡近支親王輔政,以防權奸之專擅。 十月朔,車駕至京師。將至之日,諸大臣皆循例郊迎,兩宮對大臣涕泣,縷述三奸欺藐之狀。周祖培奏曰:「何不重治其罪?」皇太后曰:「彼為贊襄王大臣,可徑予治罪乎?」祖培對曰:「皇太后可降旨先令解任,再予拿問。」太后曰:「善。」乃詔解贊襄王大臣八人之任,以恭親王奕沂為議政王,從民望也。垂簾典禮,令在廷大小臣工集議以聞。先召見議政王大臣,上南面稍東席地坐,兩宮亦南面坐稍北。皇太后面諭三奸跋扈諸不法狀,且泣下。上顧曰:「阿奶,奴輩如此負恩,即斫頭可也,請勿悲。」 遂與王大臣密定計,即另派大學士桂良、戶部尚書沈兆霖、戶部左侍郎文祥、右侍郎寶鍪、鴻臚寺少卿曹毓瑛為軍機大臣。初二日,恭親王率周祖培、文祥等入朝待命,載垣等已先至,尚未知解任之信。蓋三奸解任之旨及召見王大臣等,已在初一日之中酉間,特命辦事處勿知會怡、鄭二王,故二王皆不知。然已微有所聞,見恭親王等則大言曰:「外廷臣子,何得擅入?」王答以有詔。複以不應召見呵止王,王遜謝,卻立宮門外。俄詔下,命恭親王將載垣、端華、肅順革去爵職,拿交宗人府,會同大學士、六部、九卿、翰、詹、科、道,嚴行議罪。王捧詔宣示,載垣、端華二人厲聲曰:「我輩未入。詔從何來?」王命擒出。複呵曰:「誰敢者」 已有侍衛數人來前,褫二人冠帶,擁出隆宗門。尚顧索肩輿及從人,或告已驅散矣。遂踉蹌擁至宗人府,幽之。肅順方護送梓宮,決於密雲。逮者至,門已閉,乃毀外戶而入,聞肅順在臥室咆哮罵詈。又毀其寢門,見肅順方擁二妾臥於床,遂械至京,亦系宗人府。肅順瞋目叱端華、載垣曰;「若早從吾言,何至有今日!」二人曰:「事已至此,複何言!」載垣亦咎端華曰:「吾之罪名,皆聽汝言成之。」 故論者謂三凶之罪,肅順尤甚,端華次之,載垣又次之。蓋肅順之均悍,過於二人,自忖護送梓宮,僅遲數日至京,不至有變。然使侯肅順至而圖之,彼耳目既廣,佈置漸密,則措手較難矣。惟車駕至京而即曰下沼,辦理神速,為中外人情所不料,尤有疾雷不及掩耳之勢雲。廷議既上,請均照大逆律,淩遲處死。初六日,詔曰:「載垣、端華、肅順,朋比為奸,專權跋扈。種種情形,均經明降諭旨,宣示中外。至載垣、端華、肅順於七月十七曰皇考升遐,即以贊襄王大臣自居。實則我皂考彌留之際,但面渝載垣等立朕為皇太子,並無令共贊襄政務之渝。載垣等乃造作贊襄名目,諸事並不請旨,擅自主持,兩宮皇太后面諭之事,亦敢違阻不行。禦史董元醇條奏皇太后垂簾事宜,載垣等非獨擅改諭旨,『並于召對時有伊等系贊襄朕躬,不能昕命于皇太后,伊等請皇太后看折,亦屬多餘之語。當面咆哮。目無君上情形,不一而足。且屢言親王等不可召見,意在離間。 此載垣、瑞華、肅順之罪狀也。肅順擅坐禦位,於進內廷當差時,出入自由, 目無法紀,擅用行宮內御用器物,于傳取應用物件,抗違不遵。並自請分見兩宮皇太后,于召對時,辭氣之間,互相抑揚,意在構釁。此又肅順之罪狀也。一切罪狀,均經母后皇太后、聖母皇太后面諭議政王、軍機大臣,逐條開列,傳知會議王大臣等知悉。茲據該王大臣等按律擬罪,將載垣等淩遲處死,當即召見議政王奕訴、軍機大臣戶部左侍郎文樣、右侍郎寶鍪、鴻臚寺少卿曹毓瑛、惠親王、惇親王奕淙、醇郡王奕澴、鐘郡王奕詒、孚郡王奕謹、睿親王仁壽,大學士賈楨、周祖培、刑部尚書綿森,面詢以載垣等罪名有無一線可原? 茲據該大臣等僉稱,載垣、端華、肅順跋扈不臣,均屬罪大惡極,國法無可寬宥,並無異辭。朕念載垣等均屬宗支,以身罹重罪,應悉棄市,能無淚下?惟載垣等前後一切專權跋扈情形,謀危社稷,是皆列祖、列宗之罪人,非獨欺陵朕躬為有罪也!在載垣等未嘗不自恃為顧命大臣,縱使作惡多端,定邀寬典。豈知贊襄政務,皇考實無此諭,若不重治其罪,何以仰副皇考付託之重?亦何以飭法紀而示萬世了即照該王大臣等所擬,均即淩遲處死,實屬情罪相當。惟國家本有議親議貴之條,尚可量從未減。姑于萬無可寬貸之中,免其肆市,載垣、端華均著加恩賜令自盡。即派肅親王華封、刑部尚書綿森,迅即前往宗人府空室傳旨,令其自盡。此為國體起見,非朕之有私於載垣、端華也。至肅順之悖逆狂謬,較載垣等尤甚,亟應淩遲處死,以伸國法而快人心。 惟朕心究有所未忍,著加恩改為斬立決,即派睿親王仁壽、刑部右侍郎載齡,前往監視行刑,以為大逆不道者戒。至景壽身為國戚,緘默不言;穆蔭、匡源、杜翰、焦佑瀛於載垣等竊奪政柄,不能力爭,均屬辜恩溺職。穆蔭在軍機大臣上行走已久,班次在前,情節尤重。該王大臣等擬請將景壽、穆蔭,匡源、杜翰、焦佑瀛革職,發往新疆效力,均屬罪有應得。惟以載垣等兇焰方張,受其箝制,實有難與爭衡之勢,其不能振作,尚有可原。御前大臣景壽,即革職,仍留公爵並額駙品級,免其發遣。兵部尚書穆蔭,即革職,改為發往軍台效力贖罪。吏部左侍郎匡源、署禮部右侍郎杜翰、太僕寺少卿焦佑瀛,均著即行革職,加恩免其發遣。欽此。」 是日,載垣、端華自縊。肅順以科場、鈔票兩案,無辜受害者尤多,都人士聞將殺肅順,交口稱快。其怨家皆駕車載酒,馳赴西市觀之。肅順身肥面白,以大喪故,白袍布靴,反接置牛車上。過騾馬市大街,兒童歡呼曰:「肅順亦有今日乎!」或拾瓦礫泥土擲之。以之,面目遂模糊不可辨雲。將行刑,肅順肆口大罵,其悖逆之聲,皆為人臣子者所不忍聞。又不肯跪,劊子手以大鐵柄敲之,乃跪下,蓋兩脛已折矣。遂斬之。 少詹事許彭壽疏請治奸黨。詔曰: 「前因許彭壽於拿問載垣、端華、肅順時,請查辦黨援,當令指出党援諸人實跡。嗣據明白回奏:形跡最著者莫如吏部尚書陳孚恩,最密者莫如侍郎劉琨、黃宗漢等,平曰保舉之人如侍郎成琦、德克津太、候補京堂富績,外問噴有煩言。陳孚恩于上年七月,大行皇帝發下朱諭,巡幸熱河是否可行?陳孚恩即有『竊負而逃,遵海濱而處』之語,意在迎合載垣等,當時會議諸臣,無不共見共聞。大行皇帝龍馭上賓『滿漢人臣中惟令陳孚恩一人先赴行在』是該尚書為載垣等之心腹,即此可見。黃宗漢于本年春間前赴熱河,皇考召見時,即以危辭力阻回鑾。迨聞皇考梓宮有回京之信,該侍郎又以京城情形可慮,遍告于人,希冀阻止,其為迎合載垣等,眾所共知。以上二人,均屬一二品大員,聲名如此狼藉,品行如此卑污,若任其濫廁卿貳,何以表率僚屬?陳孚恩、黃宗漢均著革職,永不敘用,以為大僚諂媚者戒口至侍郎劉琨、成琦、太僕寺少卿德克津太、候補京堂富績,與載垣等雖無交通實據,而或與往來較密,或由伊等保舉,或拜認師生,眾人耳目共見共聞,伺能置之不議?劉琨、成琦、德克津太、富績,均著即行革職。許彭壽糾劾各節,朕早有所聞,用特懲一儆百,期於力振頹靡。載垣、端華,肅順三人事權所屬諸臣等,何能與之絕無干涉,此後惟有以寬大為念,不咎既往。爾諸臣亦毋須再以查辦奸黨等事紛紛陳請』致啟訐告誣陷之風。惟當各勤厥職,爭自濯磨,守正不阿,毋蹈陳孚恩等惡習。朕實有厚望焉。」 未幾,查鈔肅順家,得陳孚恩手書,有不臣語,乃複逮戊伊犁。先是載垣等擬進年號曰「祺祥」,已頒憲矣。有言其意義重複者,遂置不用。初九日,甲子昧爽,穆宗毅皇帝禦正殿即位,禮成,大赦,以明年為同治元年,上母后皇太后尊號曰慈安皇太后,聖母皇太后尊號曰慈禧皇太后,垂簾聽政。先是欽天監奏八月朔旦,日月合壁,五星聯珠。登極之日,久陰忽霽,八表鏡清。於是權奸既去,新政如旭日初升,群賢並進,內外協力!宏濟艱難,遂啟中興之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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