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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七五


  吾郡李文叔格非,元祐党人,文士也。其著作自《洛陽名園記》外不多見,頃從《墨莊漫錄》得其所著《墨癬說》及《雜書》二篇,錄之以備文獻雲。

  「客出墨一函,其制為璧,為丸,為手握,凡十餘種,以錦囊之。詫曰:「昔李廷圭為江南李國主父子作墨,絕世後二十年,乃有李承晏,又二十年有張遇,自是無繼者。自吾大父始得兩丸于徐常侍鉉,其後吾父為天子作文章,書碑銘,法當賜金,或天子寵異,則以此易之。餘於是捧硯惟謹,不敢議(闕三字)余用薛安潘谷墨三十餘年,皆如吾意,不覺少有不足,不知所謂廷圭墨者,用之當何如也。他日客又出墨,餘又請其說,甚辨。餘曰:『籲,餘可以不愛墨矣。且子之言曰:「吾墨堅可以割。」然吾割當以刀,不以墨也。曰:「吾墨可置水中,再宿不腐。」然吾貯水當以盆,不以墨也。』客複曰:『凡世之墨,不過二十年,膠敗輒不可用。今吾墨可百餘年不敗。』餘曰:『此尤不足貴,餘墨當用二三年者,何用百年。』客辭窮,曰:『吾墨得多色,凡用墨一圭,他墨兩圭不逮。』餘曰:『餘用墨,每一二歲不能盡一圭,往往失去,輒易墨,未嘗苦少墨也。』客曰:『吾墨黑。』餘曰:『天下固未有白墨。』雖然,使其誠異他墨,猶足尚,乃使取硯,屏人雜他墨書之,使客自辨,客亦不能辨也。因恚曰:『天下奇物,要當有識者。』餘曰:『此正吾之所以難也。』夫之所以不可為玉,魚目之所以不可為珠者,以其用之才異也。今墨之用在書,苟有用於書,與凡墨無異,則亦凡墨而已,烏在所可寶者。嗟乎!非徒墨也,世之人不考其實用而眩於虛名者多矣。此天下寒弱禍敗之所由兆也,吾安可以不辨。」又《雜書》論左、馬、班、韓雲:「馬遷之視丘明,如麗倡黠婦,清歌緩舞,間以諧笑,傾蓋立至,亦可喜矣。然不如絕代之女,卻鉛黛,曳縞貯,施帷幄,裴回微吟于高堂之上,使淫夫穴隙窺之,終不敢意其啟齒而一笑也。班固之視馬遷,如韓魏之壯馬,短鬣大腹,服千鈞之重,以策隨之,日夜不休,則亦無所不至矣,而曾不如之馬,方且脫驤逸駕,驕嘶顧影,俄而縱轡,一騁千里。韓愈之視班固,如十室之邑,百家之聚,有儒生崛起于蓬蓽之下,詩書傳記,鏘鏘常欲鳴於齒頰間,忽遇奕世公卿不學無術之子弟,乘高車從虎士而至,雖鄙惡,而體已下之矣。」又雲:「余嘗與宋遐叔言,孟子之言道,如項羽之用兵,直行曲施,逆見錯出,皆當大敗,而舉世莫能當者,何其橫也。左丘明之於辭令亦橫。自漢後千年,惟韓退之之于文,李太白之於詩,亦皆橫者。近得眉山《 筼簹穀記》、《經藏記》,又今世橫文章也。夫其橫乃其自得,而離俗絕畦徑間者,故眾人不得不疑。則人之行道作文,政恐人不疑耳。」

  又《墨客揮犀》雲:

  李格非善論文章,嘗曰諸葛公《出師表》,李令伯《陳情表》,陶淵明《歸來引》,沛然如肺肝流出,殊不見有斧鑿痕。數君子在後漢之末,兩晉之間,未嘗以文章名世,而其詞意超邁如此。蓋文章以氣為主,氣以誠為主,故老杜謂之詩史者,其大過人在誠實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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