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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光顯寺戰事


  雍正庚戌敗軍之事,餘既詳書於前卷矣。今閱先外祖行述,乃知光顯寺大捷之事,其謀乃發出于一偏帥,因詳書之以志往事。初,傅爾丹之既敗也,虜勢日張,無敢攖其鋒者,因闌入喀爾喀界。時超勇親王策淩遠屯他戍,酋帥利其厚貲,欲擄其遊牧。其副曰:「彼為盟長,北藩之最強者,若激其怒,以遏吾歸,諾顏難生還也。」酋長不從,乃破其寨,擄其妻孥,驅牛羊數萬以行,因南犯大青山。

  當是時,先修親王屯歸化城,順承郡王屯賀蘭山,互相掎角。聞警,先修王調宣、大二鎮卒整旅以待。事聞,世宗命大學士瑪律賽佩撫遠大將軍印,一等侯李杕副之,率精卒數萬人遏其歸路。虜酋知有備,因而南擄,諸蒙古無敢拒者,敗亡者數部落。時超勇王聞警趨歸,知其妻孥已被擄,倉卒計無所出。

  適先外祖舒穆祿直恪公諱綽爾鐸,以理藩院侍郎轉餉至彼,超勇王因謁之,告其故,且欲奔訴於朝。直恪公笑曰:「余素以豪傑待王,今乃知王直匹夫耳!夫蒙古諸藩以王為最,朝廷方恃以辦賊。今雖妻孥失陷,然其勁卒尚存,王若統率諸部,盡力向敵,遏其歸路,則可一戰成功。然後妻孥可全,疆域可複,朝廷則必旌王之功,厚賚以酬其勞,其收功遠矣。今若不顧大計,單騎歸朝,諸將帥不明王心,必以王為敗僨,收付廷尉,按律定科,吾恐漠北諸部不復為王有也。」超勇王感激歎曰:「君言良是,男兒一腔血,當為諾顏倒也。」

  因反旆以向敵。諾顏者,蒙古所謂君也。直恪公覆命使謁順承王,乞出師以相助,超勇王聞之,益用命。其護衛某能日行千里,嘗立高峰上拱手作雕立狀,賊人不覺。王因命其潛入賊營,悉知其虛實,然後檄調諸部落蒙古兵,得三萬人。王曰:「賊眾三十萬,以一誅十可以禦敵矣。」

  乃會順承王,請其孱弱滿軍以行。順承王簡其精銳付之,超勇王笑曰:「吾所以請王師者,欲以其餌敵也!不然,王師縱強,焉能禦彼百戰之師哉?」乃易孱弱以行,日行三百里,至光顯寺。王笑曰:「其險已為吾據,賊雖百萬,可成擒也。」寺左阻河,右山,眾請王登山據險,王曰:「賊知吾據要害,若自上游以渡,吾軍反不易成功也。」因命諸滿軍背水而陣,諸蒙古軍于河北,而己率勁旅萬人伏於山側,且屬諸將曰:「聞胡笳聲即率以進。」部署始定,賊眾果大至。見我背水軍盡滿洲卒,其酋笑曰:「前日敗亡之餘,複敢與鬥,囚僕可增額矣。」其副曰:「策淩,人傑也,今吾已破其部落,彼豈甘心於吾?而吾往來數千里,並未見其禦敵,恐彼駐師於此以遏吾歸也。」酋笑曰:「彼國之制,從無以外藩將滿兵者,彼烏敢在此哉?」因率眾越險以進。

  滿師皆披靡,棄甲沿河而走。虜眾適追掠間,聞陣作胡笳聲,須臾旌旗遍滿山谷間,王倏作蒙古語曰:「策淩在此阻君之行。」因率眾從右山下,馳如風雨,王擲帽於地曰:「不破賊不復冠矣。」其軍無不一當百,爭先用命,谷中之屍可踏而行也。賊狼狽渡河以逃,河北諸蒙古將聞笳聲結隊以進,複半渡以擊之。虜眾大潰,其副戰死,酋帥率數百人騎白駱駝陰夜以遁。河水盡為之赤,王從容於馬上彈琵琶唱胡曲以歸。先是瑪律賽之師屯於烏蘭城,以為虜不復經此,因日置酒高會,置軍事於不理。李杕故馬戚,惟其言是用,及諸路捷書至,其軍士咸欲出師立功,馬屢止之。複聞賊哨騎至,諸將複請命,曰:「吾奉命屯戍於此,未奉命退賊也。」諸將士銜刀斫柱,間有泣者,李杕以鞭揮之曰:「守吏緊閉其關,其越出者,吾以軍令斬之。」諸將益憤。

  傅閣峰尚書鼐時以偏裨從軍,慷慨言曰:「相公奉命遏賊歸路,今逆賊天亡其魄,豕突於此,正男兒殺賊立功時,奈何緊閉其關,任其颺去,坐失機宜也?」因率本部斬關而出。馬不得已始下令追賊,時虜已遠去。適副都統達爾濟受先修王節制追至,馬誤以為虜師,因命軍士擊之,兩軍互多傷損,然後知之,乃收兵歸。託辭為賊行速急,難以追及入告,賊竟得從容去。

  奏入,世宗大怒,因斬瑪律賽于軍,李杕長流塞外,超勇王等論功封賞有差。虜帥歸告其主曰:「南朝大有人在,策淩謀勇兼備,未可攖其鋒也。」然後虜酋始斂兵戢眾,微吐和意。上複遣傅閣峰尚書鼐、阿文勤公克敦往諭其間,和議乃成。事詳傅閣峰事,茲不覆載。

  越十年,超勇王薨於軍,純皇帝念其勳勞,命配享太廟,蒙古王公以勳勞侑享廟廷者,王一人而已。嗟夫!當是時諸大將坐擁強兵者,不下十數,莫不養寇自重,不肯禦敵。幸而直恪公籌畫於前,超勇王奮激於後,乃始摧挫其鋒,和議始成。若非瑪律賽之閉關縱寇,則其酋可擒,其部可滅,不待夫日後其國內亂,自相敗亡,曆二十年之久始克收復其土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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