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騾後談書


  謝生應鸞,客其叔文濤先生臨淄縣署,繼為費縣令借司筆劄。一日,坐轎拜客,書片紙付下役李升喚輿伺侯。及出視,乃騾車也。生怒叱之。李曰:「適奉明諭,止言備輿,未言備轎。」生曰:「汝真鈍漢,輿即是轎。因轎字不典,故通稱輿字。」李笑曰:「昔淮南王《諫擊閩越書》,曾有『輿轎逾嶺』一語,何言不典?」生愕然曰:「不意若輩中有此通品。」遂解騾乘之,令李步隨於後,曰:「汝既腹有書笥,亦知此間武城之事乎?」曰:「此小人桑梓之地,何得不知?」生曰:「《史記。仲尼弟子列傳》:『澹台滅明,武城人。』而記子輿氏所居武城,獨別之曰南,是魯當日有兩武城矣!然乎?否耶?」李曰:「俗傳子羽所居均費縣之武城,而曾子之南武城在今之嘉祥縣。此說謬妄。」生曰:「汝何所見而雲然?」李曰:「《春秋》紀襄公十九年『城武城』。注雲:『泰山南武城縣。』昭公二十三年:『武城人……取邾師,獲鋤弱地。』哀公八年:『吳師……伐武城,克之。』《孟子》載:『曾子居武城,有越寇。』夫與邾接壤,而當吳越之路,即今費縣之武城也。《齊乘》亦謂『予遊弦歌舊邑,在費西、滕東兩縣之間。』而從無兩武城之說。」生曰:「果爾,則《史記》所載,何獨有南武城之名?」李曰:「以鄙見揣之,定襄有武城,清河有武城。此雲南者,別於兩地而言。如《平原君傳》中『封于東武城』,亦其例也。」生大歎賞。歸述于費令,亦奇之。除其役,拔充禮書。不一年,致千金產,稱裡中富戶。

  後文濤先生修《臨淄縣誌》,招生去。生以李可備顧問,挈之俱往。而所談臨淄舊典,皆屬淄川縣事。生怪問之。李曰:「小人篋中秘書,只有淄川,並無臨淄。」生大疑,急索秘冊以觀。蓋《說鈴》兩本,破碎不全,僅《山東考古錄》十餘頁,及《閩小記》四五頁。而當日輿轎之論,武城之考,偶然于數頁中道著耳!生乃歎曰:「文人命運所到,享重名而邀厚福,皆此類也。」其叔聞之,亦大笑,賞以資斧,遣之回費。

  鐸曰:「儉腹子挾芝麻《通鑒》,翩翩然置身台省,亦趨著十年好運耳!否則,宮錦坊花樣不同,且有東歸之歎,豈徒《南華》悔讀已哉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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