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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八


  魏鄭公容貌不逾中人,而有膽略,善回人主意。每犯顏苦諫,或逢上怒甚,鄭公神色不移。太宗亦為之霽威。嘗謁告上塚,還言於上曰:「人言陛下欲幸南山,外皆嚴裝已畢,而竟不行,何也?」上笑曰:「初實有此心,畏卿嗔,故中輟爾。」上嘗得佳鷂,自臂之,望見征來,匿懷中。征論事故久不已,鷂死懷中。太宗嘗罷朝怒曰:「會須殺此田舍翁!」後問為誰,上曰:「魏征每廷辱我。」後退,具朝服立於庭上。驚問其故,後曰:「主明臣直,由陛下之明。故妾敢不賀?」上乃悅。魏王泰有寵於上,或言三品以上多輕魏王,上怒,引三品以上作色讓之曰:「隋文時一品以下皆為諸王所頓躓,彼豈非天子兒耶?朕但不聽諸子縱橫耳。聞三品以上皆輕之,我若縱之,豈不能折辱公輩邪?」房玄齡等皆惶恐,流汗拜謝。魏征獨正色曰:「臣竊計當今群臣,必無敢輕魏王者。在禮,臣子一也。《春秋》:『王人雖微,序于諸侯之上。』三品以上皆公卿,陛下所尊禮,若紀綱大壞,固所不論。聖明在上,魏王必無頓辱群臣之理。隋文驕其諸子,使多行無禮,卒皆夷滅,又足法乎?」上悅曰:「理到之語,不得不服。朕以私愛忘公義,及聞征言,方知理屈。」

  唐儉從太宗幸洛陽苑射,猛獸群豕突出林中,太宗引弓,四發殪四豕。有雄彘突其馬鐙,儉投馬搏之,太宗拔劍斷豕首,顧笑曰:天策長史,不見上將擊賊耶?何懼之甚!儉曰:漢祖以馬上得之,不以馬上治。陛下以神武定四方,豈複逞雄必於一獸?太宗納之,為之罷獵。

  隋文帝遣屈突通往隴西檢覆群牧,得隱藏馬二萬匹。帝盛怒,欲斬太僕卿以下一千五百人。通諫曰:豈容以畜產之故戮千有餘人?敢以死請。帝瞋目叱之,通頓首曰:臣一身就死,望免千餘人。帝悟曰:朕之不明,以至於此。今從所請。以旌練諍諸人,竟得減死論。

  李大亮為涼州都督,有台使到州,見有名鷹,諷大亮獻之。亮密表言之,太宗下書嘉歎雲:古人稱一言之重比于千金,今賜卿故瓶一枚,雖無千鎰之重,是朕自用之物也。

  太宗即位,務止奸吏。遣人以財物試之有司,門吏受絹一疋,太宗怒將殺之。裴矩諫曰:此人受賂,誠合重誅,但陛下不應以物試之,即行極法。所謂陷人以罪,恐非道德齊禮之義。太宗從之,因召百寮謂曰:裴矩遂能庭折,不肯面從。每事如此,天下何憂不治。

  房玄齡病篤,謂諸子曰:當今天下清謐,鹹得其宜。惟東討高麗,方為國患。主上含怒意決,臣下莫敢犯顏。吾知而不言,則銜恨入地。遂抗表切諫,雲:陛下決一死囚,必令三覆五奏,進素食,停音樂。今兵士之徒,無罪乃驅之行陣之間,委之鋒鏑之下,使肝腦塗地,魂魄無歸,令其老父孤兒寡妻慈母,望轊車而掩泣,抱枯木以摧心,足以變動陰陽,感傷和氣。且兵者兇器,不得已而用之。向使高麗違失臣節,誅之可也。侵擾百姓,滅之可也。久長能為國患,除之可也。今無此三者,乃坐敝中國,所存者小,所損者大。謹罄殘魂餘息,預代結草之誠。太宗省表曰:此人危惙如此,尚能憂我國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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