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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語(2)


  肅宗欲敇諸將克長安日,發李林甫墓,焚骨揚灰。李泌曰:「陛下方定天下,柰何仇死者?彼枯骨何知?徒示聖德之不宏爾。且方今從賊者,皆陛下之仇也。若聞此舉,恐阻其自新之心。」上不悅,曰:「此賊昔日百方危朕,當是時,朕不保朝夕。朕之全,天幸爾。林甫亦惡卿,但未及害卿而死,爾柰何矜之?」泌曰:「臣非不知所以言。上皇有天下向五十年,太平娛樂,一朝失意,遠處巴蜀。南方地惡,上皇春秋高,聞陛下此敇,意必以為用韋妃之故。內慚不懌,萬一感憤成疾,是陛下以天下之大,不能安君親。」言未畢,上流涕被面,降階仰天拜曰:「朕不及此,是天使先生言之也。」遂抱泌頸泣不已。

  太宗幸翠微宮,房玄齡在京城留守。太宗以李緯為民部尚書,有自京師來者,太宗問曰:「玄齡聞李緯拜尚書如何?」對曰:「玄齡但雲:『李緯好髭須。』更無他語。」太宗遽改授緯洛州刺史。其為當時准的如此。

  太宗謂侍臣曰:「朕每日坐朝,欲出一語,即思此言于百姓有利益否?所以不能多言。」杜止倫進曰:「君舉必書史記言動,臣職當修起居注,不敢不盡愚直。若陛下一言乖於道理,則千載累於聖德。非直當今損于百姓,願陛下慎之。」

  魏征謂太宗曰:「願陛下使臣為良臣,勿使臣為忠臣。」帝曰:「忠良有異乎?」征曰:「良臣稷契臯陶是也,忠臣龍逢比乾是也。良臣使身獲美名,君受顯號,子孫長世,福祿無疆;忠臣身陷誅夷,君陷大惡,家國並喪,空有其名。以此而言,相去遠矣。」帝深納其言。

  高宗責侍臣不進賢良,眾皆莫對。李安期對曰:「天下至廣,非無英俊。但比來公卿有所薦引,即遺囂謗以為朋黨。沉屈者未申,而在位者已損,所以人思苟免,競為緘默。若陛下虛己招納,務於搜訪,不忌親仇,惟能是用,讒毀亦既不入,誰敢不竭忠誠。此事由陛下,非臣等所能致也。」高宗深然其言。

  高宗謂侍臣曰:「朕思養人之道未得其要,公等為朕思之。」來濟對曰:「昔齊桓公出遊,見老而饑寒者,命賜之食。老人曰:『願賜一國之饑者。』賜之衣,曰:『願賜一國之寒者。』公曰:『寡人之廩府,安足以週一國之饑寒?』老人曰:『君不奪農時,則國人皆有餘食矣;君不奪蠶妾,則國人皆有餘衣矣。故人君之養人在省其征役而已。今山東役丁,歲則數萬。役之則人太勞,取庸則人太費,臣願陛下量公家所須外,餘悉免之。』」上從之。

  尚方監裴匪躬欲鬻苑中果菜收其利。蘇良嗣為西京留守,駁之曰:「昔公儀相魯,拔葵去織。未聞萬乘之主鬻果菜與下人爭利也。」

  少府監裴匪舒善營利,奏賣苑中馬糞,歲得錢二十萬緡上。以問劉仁軌,對曰:「利則厚矣,恐後代稱唐家賣馬糞,非佳名也。」乃止。

  馬周有機辯,能敷奏。太宗曰:「我于馬周,暫不見便思之。」岑文本謂所親曰:「吾見馬君論事多矣,援引事類,揚搉古今,舉要刪蕪,會文切理,一字不可加一言,不可減。聽之靡靡,人忘倦。昔蘇張終賈,正應此耳。」

  程名振奏對失旨,太宗動色,詰之。名振酬對逾辯,太宗意解,謂左右曰:「房玄齡常在我前,每見別嗔餘人,顏色無主。名振平生不見我,何來責讓,而詞理縱橫,亦奇士也。」擢為右驍衛將軍。

  劉仁軌平百濟,浮海西還。仁軌初行,謂人曰:「天將富貴此公耳。」于州司請曆日一卷並七廟諱,人怪其故,答曰:「擬削平遼海,頒示國家正朔,使夷俗遵奉焉。」至是皆如其語。

  中書舍人徐堅,以集賢院學士多非其人,所司供膳太原。嘗謂朝列曰:「此輩于國家何益,如此虛費,將建議罷。」張說曰:「自古帝王功成,則有奢縱之失,或與池台或玩聲色。今聖王崇儒重道,親自講論,刊正圖書,詳延學者。今麗正書院,天子禮樂之司,永代規模不易之道也。所費者大,徐子之言何其隘哉?」元宗知之,由是薄堅。

  張嘉貞欲杖裴冑先,張說爭之,嘉貞不悅曰:「何言事之深也?」說曰:「宰相時來則為之,豈能長據。若貴臣盡當可杖,恐吾輩行自及矣。此言非為冑先,乃為天下士君子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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