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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石夫入鄉賢祠記


  黃石夫者,不知其裡居,藉祖父之遺,家業豐裕。補縣學生,財豐而用嗇,一介不以與人。而性善修飾,遇人謙抑,以邀虛譽。偽使相識者遺金於道而拾之,揭示通衢曰:「遺物者急詣認取,毋自誤。」其人奔而往質,銀數無訛,給還之。使人聞於邑宰,及學使者,遂以道不拾遺,舉為優。其家僮通於鄰婦,為本夫所執,截其發,系頸而牽至其家,詬詈及黃,黃揖之求免。事平謂人曰:「以我家聲勢,付有司,置諸法,易易耳。顧犯而不較,嘗聞聖人之教矣。」

  居父母喪,作哀痛擗踴狀,水漿不入口,設槁席於柩前,而背人飲酒食肉,實與妻妾同寢處。其生平詭譎類如此。而人亦往往為所欺,曰:「石夫,君子人也。生可為閭黨之表率,死可入鄉賢祠而無愧矣。」石夫亦遂居之不疑,詡詡自得。謂其子曰:「吾生平無愧作,死而食報,以享春秋,俎豆之薦,庸何忝乎?」未幾卒,其子遵治,命賂鄉黨中之素有聲望者,為之合詞,請於邑宰,擇日奉栗主入祠。

  是夕,其子夢石夫衣冠破裂,而目青紅相間,雲:「祠中鄉前輩,索贄儀,不遂,被逐。」子次早入祠,其父木主果僕於地。因默禱奉香楮牲醴,始獲安焉。明成化間,有給事中王徽,剛直有大節,將卒,戒其子曰:「鄉賢祠甚雜亂,吾恥居其中。」又劉健為相,河南有司欲奉其封翁入祠,劉謝曰:「吾郡鄉賢有二,程夫子在,吾父何可並也?夫祖父無明德而強列俎豆,以招訾議,是辱之,非榮之也。」

  今黃石夫既不能如王徽之立品,而其子複不能如劉健之有識,可謂是父是子矣。然祠中諸賢,不以石夫之不當入祠而逐,而因索贄不遂,僕其主,而逐之。其卑鄙為何如哉!鄉賢如此,無怪王徽恥居其中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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