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萬曆野獲編 | 上頁 下頁
勳戚(3)


  【咸甯侯】

  咸甯侯仇鸞,小字長生,故江都人,祖鉞以偏裨事楊文襄一清,能先期平安化王寘鐇,封咸甯伯,尋以平河南寇晉封侯。鸞父茂病廢,鸞襲其祖爵,出鎮甘肅大同,既附分宜,傾貴溪陷之極典,得上異眷,佩平虜大將軍印。驟貴而驕,狎視分宜父子,分宜已恨之,又忤緹帥陸武惠,因奪其大將印。鸞先病亟,至是悸死。死之三日,其家人通虜事發,上震怒,追斫鸞棺銼屍,妻子俱斬。其妻故洪襄惠鐘女,洪亦正德間名臣也。鉞從行伍起,乘時討叛,不為無功,幸開茅土,國家酬之已不薄,嗣孫忲恣凶忍,遂赤其族,洪氏無辜伏法,則向來逆臣家屬,俱未至此,哀哉。

  鸞在孕時,其母夢一虜兒拜床下,即起自屠割,身首異處,醒而鸞生,兆果不爽。

  鸞以庚戌年譖楊恪湣守謙死西市,為八月二十六日,至壬子鸞死三日,謀叛事發,銼屍傳示九邊,亦八月廿六日,恰二年,人謂天道焉。

  嘉靖間夏桂洲與郭武定相仇,因陷之極典,郭瘐死獄中,年六十八;未幾夏相為分宜所陷,死西市,年亦六十八。

  【忠誠伯】

  太保兼少傅右都督陸炳,號東湖,故浙之平湖人,父松以興邸護衛起家,官至都指揮使掌錦衣衛。炳嗣職,從世宗幸承天府,途次行殿失火,炳從煙焰中負上出,從此寵冠一時,至以公兼孤領緹騎,古未有也。初事分宜父子,既而以其武舉座師吏部尚書李默被誣事,與分宜失歡。默為趙文華所訐致死,因持炳陰事並欲陷之,賴嚴世蕃為力解而免,炳因並銜嚴氏,遂結徐華亭為婚姻。又與仇鸞爭寵,潛同華亭陰詷其異謀,以致族滅,分宜愈恨,以上深眷,不敢顯攻之。一日飲于少保楊博所,醉歸暴卒,人謂博持其奸狀,席間示意獎奏之,因而仰藥;或雲楊與世蕃謀,進以酖卮,莫能明也。上震悼,贈忠誠伯,諡武惠,恩禮始終。視武定、咸寧二弁,不啻天淵。後穆宗登極,言官追論其橫惡,盡奪爵諡,革其世職,以至籍產,則高新鄭秉國,以炳與徐華亭結姻,將並歿其家,賴張江陵為百方調劑,罪止及陸氏;至萬曆間,子孫奏辨,複其故官,還錦衣百戶一世職。然炳才智實高人數等,至今有惜之者。

  【陸炳扈駕功】

  世傳太傅陸武惠炳,得異寵于世宗,至以三公兼三孤,沒贈伯賜諡,蓋上幸承天時,行宮遭火,炳負上出焰中,以此受眷知,而弇州力辨以為無之。今觀世廟實錄備載此事,且只雲炳一人負上出,安得謂之無?豈弇州未嘗寓目世宗實錄耶?抑憎其人因沒其功也?至成國公朱公靖希忠墓碑,亦載此事,雲公與陸公炳同負上以出。此江陵公筆,可見兩人又同立大勳矣。然朱之衛上他無可考,唯見此碑雲。按,上遇火在衛輝府,時宿衛大臣遲遲未至,獨炳最先挾上升輿,此又《湖廣通志》所紀也。陸東湖為緹帥,諸諫官下詔獄者,為周全存活者甚眾,而朱葵亭亦愛樂士大夫,延禮加等,皆近代貴幸所罕有。

  近日王封南相公為太監張巨集墓誌,雲巨集掖上出行宮火中,則同功者三人矣。

  【世官】

  西北士大夫以戰功得世開五等者,有咸寧、靖遠之屬,若吳中則唯武功伯徐元玉,然不得終其身。吾浙東則有誠意、新建二家,俱世襲。劉開國元功,自宜百世,然傅至裔孫世延,以愎戾好訐,今上初年已逐回原籍青田受錮,後始得釋回南京耳。王氏封而旋奪,至隆慶初始複故爵,其子正億得襲,正億子承勳繼之,今總漕淮陰。其人亦略知文藝,性甚和易,然染勳貴余習,自聲色遊畋之外別無雅嗜,且嬖妾為政,久而不堪其淩,至訟言於朝,擊之獄,複竄去,冑子又未立,將來大有可慮,伯安先生遺澤,恐不能五世矣。至若金吾之秩,又大遜邑封,不過仗士列校之長耳。予幼時識緹帥徐蘭皋有慶,故華亭相公長曾孫,而太常寅陽元春塚嫡也。衣裝舉動,全如紈褲子無別,時文貞公下世甫三數年耳。以故申吳門相公力辭武蔭,每謂人曰:「我本書生起家,身後子孫通塞不可知,第還我窮秀才面目足矣,奈何變衣巾為兜鍪,古籍行伍,親死不喪,世世作健兒乎?」真遠識之言。

  閣臣預邊功,自正德初年後不經見,嘉靖間唯夏貴溪暴貴,自擬世襲錦衣,夏既伏法,且無後。翟諸城亦如之,則自以故相行九邊得之者,體例稍殊。直至嚴分宜而諸孫始現任金吾,及世蕃誅,盡削去。若楊新都與毛、蔣諸相,翊戴世宗入紹,初蔭世伯爵,今降為指揮四品,又非可同日語者。華亭武蔭,蓋與分宜同事,不能獨異,然當其在相位時,已與陸武惠、劉太保二緹帥締兒女姻,一在荊之景陵,一在黃之麻城。後陸敗被籍,高新鄭欲以法並籍文貞,賴江陵而解,麻城之婿後亦以嫁中產不明,與妻侄輩爭構不休。蓋文貞學問,稍雜權術,初欲收二弁以為用,不虞後之貽害也。若張江陵之甫蔭旋革,又不足言矣。

  吾郡城亦有二錦衣,一則項襄毅之後,其平滿四,定流賊,功甚大,僅得一百戶,然以裔孫為吳太宰婿,始改外衛為錦衣,今又傳三世矣。後則趙少保文華,為項氏贅婿,亦居禾郡。其次子怡思以少保平倭功,蔭錦衣世襲正千戶,理南鎮撫司,奉使歸,驕蹇自恣,撫按監司候謁,俱不以時見,或至不答拜。未幾少保敗,旋沒,即坐侵餉追賊,時宦浙諸公尚俱在事,捕怡思拷掠,楚毒備至,系獄幾三十年,賊猶未及數,直至萬曆十年大霈始得釋放從戒。其人久居京師,對人不能吳音,在家庭亦作燕市語,可見功爵延世,亦非甚幸事也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