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棲逸


  宣州當塗隱居山岩,即陶貞白煉丹所也,爐跡猶在。後為佛舍。有僧名彥範,俗姓劉,雖為沙門,而通儒學,邑人呼為劉九經。顏魯公、韓晉公、劉忠州、穆監寧、獨孤常州,皆與之善。各執經受業者數十人。年八十,猶強精神,僧律不虧。唯頗嗜飲酒,亦不亂。學者有攜壺至者,欣然受之。每飲三數杯,則講說方銳。所居有小圃,自植茶,為鹿所損,眾勸以短垣隔之,諸名士悉為運石共成。穆兵部贄事之最謹。嘗得美酒,密以小瓷壺置於懷中,累石之際,白師曰:「有少好酒,和尚飲否?」彥范笑而滿引,徐謂穆曰:「不用般石,且來聽書。」遂與剖析奧旨,至多不倦。人有得穆兵部遺彥範書者,其辭雲:「某偶忝名宦,皆因善誘。自居班列,終日塵屑。卻思昔歲,臨清澗,蔭長松,接侍座下,獲聞微言。未知何時複遂此事?遙瞻水中月,嶺上雲,但馳攀想而已。和尚薄于滋味,深於酒德,所食僅同嬰兒,所飲或如少壯。常恐尊體有所不安,中夜思之,實懷憂戀。」其誠切如此。月日之下,稱門人姓名狀和尚前。

  元和初,南嶽道士田良逸、蔣含宏有道業,遠近稱之,號曰「田、蔣」。良逸天資高峻,虛心待物,不為表飾。呂侍郎渭、楊侍郎憑觀察湖南,皆師事之。潭州旱,祈雨不應,或請邀之,楊曰:「田先生豈為人祈雨者耶?」不得已迎之。良逸蓬發敝衣,欣然就輿。到郡亦終無言,即日降雨。所居嶽觀,內建黃壇場已具,而天陰晦,弟子請先生祈晴,良逸亦無言,岸幘垂發而坐。左右整冠履,扶而升壇,亦遂晴霽。嘗有村老持一絹襦來施,良逸對眾便著,坐客竊笑,不以介意。楊憑嘗迎至潭州,良逸方洗足,使到,乘小舟便行,侍者以履襪追及於衡門,即於門外坐磚階著襪,若無人在旁。楊自京尹謫臨賀尉,使使候之,遺以銀器。良逸受之,便悉付門人。使還,良逸曰:「報汝阿郎,不久即歸,勿憂也。」未幾,楊果移杭州長史。良逸未嘗幹人,人至亦不送,不記人官位姓名,第與呂渭分最深。後呂郎中溫為衡州刺史,因祭岳候先生,告以使君「侍郎之子」。及溫入,良逸下繩床,撫其背曰:「你是呂渭兒子耶?」溫泫然降階,先生亦不止,其真率如此。良逸母為喜王寺尼,寺中皆呼良逸為小師。良逸常日負兩束薪以奉母,或自有故不及往,即弟子代送之。或傳寺眾晨起,見一虎在田媼門外,走以告媼,媼曰:「毋怪,應是小師使致柴耳。」蔣君含宏有操尚,時人以為不及良逸。然二人齊名,常兄事良逸。含弘善符術,後居九真觀,曾使弟子至縣市齋物,不及期還,詰其故,雲:「於山口遇猛虎,當道不去,以故遲滯。」含宏曰:「吾居此庇渠已多時,何敢如此!」即以一符置所見處,明日虎踣符下。含弘聞之,曰:「吾本以符卻之,豈知遂死。既以害物,安用術為?」取符焚之,後不復留意。又有歐陽平者,行業亦高,兄事含弘,而道業不及也。歐陽曾一夕夢三爐自天而下,若有召說。既寤,潛告人曰:「二先生不久去矣,我繼之。」俄而田良逸死,含弘次年卒。桐柏山陳寡言、徐虛符、馮雲翼三人,皆田之弟子也。衡山周混,蔣之弟子也。陳、徐在東南,品地比田、蔣,而馮在歐陽之列。周自幼入道,善科法,亦為南嶽之冠。

  江南多名僧,貞元、元和已來,越州有清江、清晝,婺州有乾俊、乾輔。時謂之會稽二清,東陽二乾。

  白居易少傅分司東都,以詩酒自娛,著《醉吟先生傳》以自敘。盧尚書簡辭有別墅,近伊水,亭榭清峻。方冬,與群從子侄同登眺嵩洛。既而霰雪微下,說鎮金陵時,江南山水,每見居人以葉舟浮泛,就食菰米鱸魚,思之不忘。逡巡,忽有二人,衣蓑笠,循岸而來,牽引篷艇。船頭覆青幕,中有白衣人與衲僧偶坐;船後有小灶,安銅甑而炊,卯角僕烹魚煮茗,溯流過於檻前。聞舟中吟笑方甚。盧歎其高逸,不知何人。從而問之,乃告居易與僧佛光,自建春門往香山精舍。

  李瞻,漢之子,有文學,氣貌淳古。非其人,雖富貴不交也。累遷司封郎中,歸茅山,拜給事中,不就。兩京亂,竟不罹其禍。

  李尚書褒,晚年修道,居陽羨川石山後。長子召為吳興,次子昭為常州,當時榮之。

  吳郡陸龜蒙,字魯望,舊族也。其父賓虞,進士甲科,浙東從事、侍御史,家于蘇台。龜蒙幼精六籍,弱冠攻文,與顏蕘、皮日休、羅隱、吳融為益友。性高潔,家貧,思養親之祿,與張搏為吳興、廬江二郡倅。著《吳興實錄》四十卷,《松陵集》十卷,《笠澤叢書》三卷。丞相李公蔚、盧公攜景重之。羅給事寄陸詩雲:「龍樓李丞相,昔歲仰高文;黃閣今無主,青山竟不焚。」蓋嘗有徵聘之意。唐末以左拾遣授之,詔下之日,疾終。光化三年,贈右補闕。吳侍郎融立傳貽史官,右補闕韋莊撰誄文,相國陸希聲撰碑文,給事中顏蕘書。皮日休博士為詩友,寇死浙中。方幹詩名著于吳中,陸未許之。一旦頓作詩五十首,裝為方幹新制,時輩吟賞降仰,陸謂曰:「此乃下官效方幹之所作也。方詩在模範中爾。」奇意精識者亦然之。薛許州能以詩道為己任,還劉夢得詩卷,有詩雲:「百首如一首,卷初如卷終。」譏劉不能變態,乃陸之比也。

  天寶之亂,元結自汝墳率鄰里南投襄漢,保全者千餘家。乃舉兵宛葉之間,有城守寇之力。結,天寶中稱中行子。始在商餘山,自稱元子。逃難入猗幹沮,始稱猗幹子。或稱浪士。漁者呼為聱叟,酒徒呼為漫郎。

  崔趙公嘗問徑山曰:「弟子出家得否?」徑山曰:「出家是大丈夫事,非將相所為也。」

  大曆中,關東饑疫,人多死。滎陽人鄭損,率有力者,每鄉為一大墓,以葬棄屍,謂之鄉葬,翕然有仁義之聲。損,盧藏用之甥,不仕,鄉里號為雲居先生。

  竟陵僧于水濱得嬰兒者,育為弟子。稍長,自筮得《蹇》之《漸》。繇曰:「鴻漸于陸,其羽可用為儀。」乃姓陸氏,字鴻漸,名羽。有文學,多意思,恥一物不盡其妙。最曉茶。鞏縣為瓷偶人,號「陸鴻漸」。買十器,得一「鴻漸」。市人沽茗不利,輒灌注之。羽於江湖稱竟陵子,于南越稱桑苧翁。貞元末卒。

  韓愈好奇,嘗與客登華山絕頂,度不可下返,發狂慟哭,為遺書。華陰令百計取之,乃下。

  陽城居夏縣,拜諫議大夫;鄭鋼居閿鄉,拜右拾遺;李周南居曲江,拜校書郎。時人以為轉遠轉高,轉近轉卑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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