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詩紀事·李德裕

李德裕

　　元和十一年歲在丙申，李逄吉下三十三人皆取寒素，時有語曰：「元和天子丙申年，三十三人皆得仙。袍似爛銀文似錦，相將白日上青天。」德裕頗為寒素開路，及謫官南去，或有詩曰：「八百孤寒齊下淚，一時回首望崖州。」出《摭言》。

　　《上巳憶江南褉事》雲：「黃河西繞郡城流，上巳應無袚褉遊。為憶淥江春水色，更隨宵夢向吳州。」

　　德裕營平泉莊，遠方以異物奉之，或題曰：「隴右諸侯供語鳥，日南太守送名花。」及譴責，或作詩雲：「肉視具僚忘匕著，氣吞同列削寒溫。當時誰是承恩者，肯有餘波達鬼村」之句。又雲：「畫閣不開梁燕去，朱門罷掃乳烏歸。千岩萬壑應惆悵，流水斜傾出武闈。」蓋恨之也。

　　公《離東都平泉有詩》雲：「十年紫殿掌洪鈞，出入三朝一品身。文帝寵深陪雉尾，武皇恩重燕龍津。黑山永破和親虜，烏嶺全坑跋扈臣。自是功高臨盡處，禍來名滅不由人。」

　　公《漢州日夕游房公西湖》雲：「丞相鳴琴地，何年黯玉徽。房公好琴，聲聞海內。偶因微月夕，重敞故樓扉。桃李蹊空在，芙蓉客暫依。唯憐濟川楫，長與夜舟歸。」重題雲：「晚日臨寒渚，微風發棹謳。鳳城波自闊，魚水運難留。亭古思宏棟，川長憶濟舟。想公高世志，只似化城遊。」

　　《房公舊竹亭聞琴緬慕風流神期如對有作》雲：「流水音長在，青霞意不傳。獨悲形解後，誰聽廣陵弦。」

　　德裕論文曰：「沈休文以音韻為切，重輕為難，語雖甚工，旨則未遠，未可以言文外意也。古之辭高者，蓋以言妙而工，適情不取於音韻；曹植《七哀詩》，有西泥諧依四韻，王粲有舉原安三韻。班固多用協韻，猗歟元勳，佐漢舉信是也矣。意盡而止，成篇不拘於只耦。《文選》有五韻、七韻、十一韻者。故篇無足尤，詞寡累句。古辭如金石琴瑟，尚於至音，今則如絲竹鞞鼓，迫於促節，即知聲律之為其弊也。世有非文章者曰：『詞不出於《風雅》，思不越於《離騷》，模寫古人，何足貴也。』餘曰：『譬諸日月，雖終古常見，而光景嘗新，此所以為靈物者也。』嘗為《文箴》曰：『文之為物，自然靈氣。惚怳而來，不思而至。杼軸得之，澹而無味。琢刻藻繪，彌不足貴。如彼璞玉，磨礱成器。奢者為之，錯以金翠。美質既雕，良寶斯棄。此文之大旨也。』」

　　劉三複謂德裕曰：「漁歌樵唱，皆傳述作。」《北夢瑣言》。

　　《述夢詩》雲：「賦命誠非薄，良時幸已遭。君當堯舜日，官接鳳凰曹。目睇煙霄闊，心驚羽翼高。此六句夢中作。椅梧連鶴禁，埤堄接龍韜。內署北連春宮，西接羽林軍。我後憐詞客，先後朝曾宣諭：卿等是我門客。吾僚並雋髦。著書同陸賈，待詔比王褒。重價鄰玄璧，英辭淬寶刀。泉流初落澗，《文賦》稱：言泉流於唇齒。露滴更濡毫。赤豹忻來獻，彤弓喜暫櫜。時西戎乞盟，幽、鎮二帥束身赴闕，海內無事者累月。詩稱赤豹黃羆，蓋真也。非煙含瑞氣，馴雉潔霜毛。靜室便幽獨，虛樓散郁陶。學士院有一室，西南有小樓，時燕語於此。花光晨豔豔，松韻晚騷騷。畫壁看飛鶴，山圖見巨鼇。內署垣牆，皆有畫松鶴。先是西壁畫海內曲龍山，憲宗欲臨幸，中使懼而圖焉。傍簷陰藥樹，落落蔓蒲萄。此八句悉是內署物色，唯曾游者，依然可想也。荷靜蓬池膾，冰寒郢水醪。每學士初上賜食，皆蓬萊池魚膾。夏至後，頒賜冰及燒香酒，以酒味稍濃，常和冰而飲。禁中有酒方。荔芰來自遠，盧橘賜常叨。先朝初臨禦，南方曾獻荔芰，亦蒙頒賜。自後以道遠罷獻。麝氣隨蘭澤，霜華入杏膏。恩光唯覺重，攜挈未為勞。此八句述恩賜。每有賜與，常攜挈而歸。夕閱梨園騎，宵聞禁仗獒。每梨園獵回，或抵暮夜，院門常見歸騎。扇回交彩翟，雕起揚銀絛。轡待袁絲攬，書期蜀客操。盡規徒謇謇，退舍尚忉忉。此八句述內庭所睹。龜顧垂金鈕，鸞飛曳錦袍。曾蒙賜錦袍。曳者，蓋取詩人不曳不婁之義也。禦溝楊柳弱，天廄驌驦豪。學士皆蒙借飛龍馬。屢換青春直，閑隨上苑遨。普濟寺與芙蓉院相連，常所遊眺。芙蓉亦謂之南苑也。煙低行殿竹，風折繞垣桃。此八句述澣日遊戲。聚散俄成昔，悲愁益自熬。每懷仙駕遠，更望茂陵號。地接三茅嶺，川迎伍子濤。代稱海濤是伍子胥憤氣所作。花迷瓜步暗，石固蒜山牢。此兩句又是夢中所作。蘭野凝青管，梅洲動翠篙。泉魚驚彩妓，溪鳥避幹旄。感舊心猶絕，思歸首更搔。無聊燃密炬，誰複勸金舠。餘自到此，絕無夜宴。酒器中大者呼為舠，賓僚乃常顧形跡，未嘗以此而相勸也。嵐氣朝生棟，城陰暝入濠。望煙歸海嶠，送雁度江皋。宛馬嘶寒櫪，吳鉤在錦弢。未能追狡兔，空覺長江蒿。水國逾千里，風帆過萬艘。閱川終古恨，唯見暮滔滔。」德裕《述夢詩》，記為夢中賦詩耳。元微之和雲：「聞有池塘什，還因夢寐遭。攀禾占類蔡，詠豆放過曹。莊蝶玄言秘，羅禽藻思高。」注雲：「本篇稱六句皆夢中作，故此三聯，多證夢意。已下皆言同在翰林及翰苑故事。若學士初入，例賜龍飛馬，故有『借騎銀杏葉』之句。書詔用麥紋紙，故有『麥紙侵紅點』之句。麻制例別通宵勘寫，故有『蘭燈焰碧高』之句。學士密邇銀台，每旦嘗聞門使勘契開鎖，又院門有急命，即鈴索門自搖，習以為異，故有『吏傳開鎖契，神撼引鈴絛』之句。學士無過從聚會之例，時與李閑行寺觀而已，故有『分阻杯盤會，閑期寺觀遨』之句。乃皆唐之故事也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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