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桯史 | 上頁 下頁 |
吳畏齋獵謝贄啟 |
|
開禧兵隙將開,憂國者慮其不終。乙丑之元,吳畏齋自鄂召,過京口,以先君湖湘之契,先來訪餘,亟送出南水門,謝不敏。既而留中為大蓬,未幾,遂以秘撰帥荊,複出閘西訴。時北事已章灼,余念數路出師,具有殷鑒,雖上流運奇,先王有遺規,而今未必能。且是時招偽官,遣妄諜,亹亹多費,實無益於事,天下寒心,而謀國者不之知也。因草一啟代贄,及之曰: 「騎虹過賀,曾親謦欲之承;倉鼠歎斯,尚墮塵埃之夢。喜拜重來之命,試伸一得之愚。竊以宋受天命,何啻百庚申,虜汙中原,又閱一甲子。自崇、觀撤藩籬之蔽,而炎、興紛和戰之謀。誕謾敗事,而巽懦則有餘,浮躁大言,而矜誇之亡實。有志者以拘攣而廢,無庸者以積累而升,牢籠易制之人才,玩愒有為之歲月。肉食者鄙,亡秦當可進而失機,骨狺而爭,逆亮以難從而求釁。遂致蟠固狡兔之窟,猶欲睥睨化龍之都。決策和親,姑謂奉春之孰計,臥薪自厲,誰為勾踐之盛心。金湯恐喝於豫圖,玉帛聯翩於遠饋,百年棄置,亦已久矣。萬口和附,以為當然,不特首足混於無別,而反使有加,將見膏血困于常輸,而未知所止。有識每一置念,終夕為之寒心,今雖欲為,後乃益甚。 竊聞九世之大議,僅積三時之成規,蹤跡張惶,已同獸鬥,議論噂遝,堅辟狐疑。徒欲快一決而僥前功,詎曰計萬全而為後慮,畎畝有懷于憂國,匭旌無路而陳情。敢忘末學之激衷,試請丈人之靜聽,嘗觀古昔中興之業,或因東南全盛之基,規模雖狹於未巨集,功業亦隨其所就。孫氏北無淮而西無蜀,距江尚固于周防;晉室內有寇而外有戎,渡水亦成於克捷。彼皆未盡有今日之所有,我乃類欲為當時之不為。邊草未搖,紛紛抵掌,塞塵一警,惴惴奉頭。弛張以道,固曰隨時,勇怯任情,料必至此。未嘗有十年之生聚,但聞以千里而畏人,惟昧以天下轉移之機,所以成流俗衰頹之弊。願姑置尋常,以破未識時之說,特欲舉一二,以釋妄乘勢之疑。夫江淮為唇齒之邦,關陝乃腹心之地,欲近守,則不當固其內而舍其外;欲遠攻,則安可即所後而忘所先。況天險可守,共守則險亦均,地利可據,能據則利必倍,此皆不易之常理,具有已行之舊規。 襄陽,關中之喉,兵易進而亦易退;京師,海內之腹,守可暫而不可常。通秦蜀兩道之勢,則兵力不宜輕,居陳梁四戰之郊,則守備不必泥。使靈旗再圖北指,詎不先出峴之師,而大駕一日東歸,似難執居汴之策。蓋設峻象存于習坎,而趨時患在於用常,誠由泗宿以下靈壁之師,因登、萊而濟海道之眾,淮西則出壽春而窺許境,關外則道大散而瞰雍郊,是謂正兵,皆為危道。 蓋河南雖可得而難於持久,舟師雖可用而未為全謀,即平壤以制敵,蹉跌則不支,用嶮道以出兵,饋餉則難繼。故顯忠卒成符離之衄,而至於潰,李寶僅濟膠西之捷,而不敢留。水路貽明徹之憂,陸運制武侯之出,非陳言之是襲,亦商監之可稽。若夫運上流之奇,此端系大賢之責。一軍下虢、洛,中原之勢已搖,萬騎出潁昌,京畿之地旋複。南城分徇而首尾互應,朱仙進擊而手足猖披。 惟是時之舉,偶困於謗書,而此日之功,難言於覆簣,苟盡得策,豈複至今。自兩河而言,則銅梁為舊疆,自九郡而論,則金坡為限塞,平州與三關,異路而不豫計,真兒戲哉!白溝僅一水,累世而不敢逾,亦幸安耳。今欲為能勝而必不可勝,固當審所圖而棄其難圖,豈徒舍敗績而趨成功,庶不因空名而受實禍。 宣和之捷,所以胎靖康之變,隆興之戰,所以成乾道之盟,惟思之遠而慮之深,庶功可成而憂可弭。大姑少置,小亦未安。招攜固上策,而納歸正乃自困之資;用間誠至謀,而遣妄諜乃無益之費。偽官換授,是當誅而蒙賞,厚貲輕畀,是以實而易虛。雖至愚猶且知其非,豈在上顧甘循其弊?許移治者,是許其棄地,令擇利者,是令其退師,徒使全家保妻子之臣,用以藉口竊爵祿之寵。 邊城保鄣,以廟堂使闕,而不免於屢遷,戎閫事機,以主帥豢安,而常淹于難達。偃然以承平文飾之體,巍乎居要境藩維之權,塞下之粟,反內徙以自虛,軍中之弊,猶日朘而不止。歲市駿而不能償耗,誰興開元監牧之謀,曰計漕而未足饋軍,孰啟神爵屯田之策。民兵文具,禁籍虛員,奈何欲興不世之攜功,尚爾未革易知之宿弊。此特言其梗概,初未效於涓埃,已不勝賈生痛哭之私,矧欲致臧宮鳴劍之議。試徐悶悶,毋謂平平,恭惟某官,以世大儒,助國正論,貫兼資于文武,視一節於險夷。歸自乘軺,公議浩然而歸重,畀之顓閫,天心昭若以可知。 上方勤西顧之憂,公特任北門之寄。風露三神之頂,遊爾褰裳,旌旗千騎之來,跫然望履。從列城之觀望,屹外閫之蕃宣,當盡遠猷,庶銷過計。某辱知最渥,因事有言。屢矣蹉跎,雖粗有少年之志,斐然狂簡,得毋貽小子之嗤。或可執鞭,願供磨盾,其諸軟熟之貢,徒致高明之煩。嗣聽策勳,別當修贄。」 畏齋在丹陽館,一覽輒喜,親作數語謝曰:「抗身以衛社稷,久沉射虎之威,疏王爵以大門閭,將表食牛之氣。有來相過,允荷不忘,監倉學士,風烈承宗,詞華振俗,喜北平之有後,幸郎君之克家。廋氏卑官,王孫令器,必有表薦,以發忠嘉。至於陳誼之甚高,與夫期待之太過,此則諸君子之責,而非一郡守之憂。某行官沔鄂之間,即有兵民之奇,當呼老校退卒,問先烈之宏規,將與群公貴人,誦故侯之名緒。敘謝之意,匆草莫殫。」於是一得之謀,頗徹于諸公間矣。又一年,稍稍如言,宇文顧齋聞之,從章以初錄本去,會除次對,謬以充自代薦,且有志識不群之褒,初未相識也。故余投謝駢儷有曰:「初不求於識面,亶自得於知心。」蓋指此。 它日,又特剡亟稱之于廟堂,餘迄不知所蒙。近緒故笈,偶見存本,因悼殄瘁,潸然出涕,書之以志余之愧於知已者焉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