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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俊臣


  來俊臣,雍人也。父操,松州長史。俊臣少詭譎無賴,反復險詖,殘忍荒慝,舉世無比。則天朝,羅告諸王貴臣,授朝散大夫,拜侍御史,按制獄。少不會意者,必牽引之,前後坐族,滅千餘家。朝廷累息,無敢言者。道路以目。與侍御史王弘義、侯思止腹心。羅告衣冠。無間春夏。誅斬人不絕。時于麗景門內置制獄,亦號為新開門,但入新開門,百不全一。弘義戲謂麗景門為「例竟門」,言入此門例竟也。俊臣與其党朱南山等十餘輩,造告密羅織經數十言,皆有條貫支節張本。佈置事狀由緒,令其黨告之。或投匭以聞。則天多委俊臣按問。俊臣別造枷,號為「突地吼」。遭其枷者,輪轉於地,斯須悶絕矣。又作枷有十,號棒名「見即承」。複有鐵圈籠頭,當訊囚,圈中下楔。其餘名號數十,大略如此也。囚人無貴賤,必先例枷棒於地,召囚前曰:「此是作具。」

  見之魂膽飛越,無不自誣者。則天重其爵賞以酬之,故更競勸為酷矣!由是告密者之徒,紛然道路,名流伔俯,閱日而已。朝士因朝,默遭掩襲,至於族滅,與其家訣曰:「不知重相見否。」

  天授中,春官尚書狄仁傑、天官侍郎任令暉、文昌右丞盧獻等五人,並為其羅告。俊臣既以族人家為功,欲引人承反,乃奏請降敕。一問既承同首例,得減死,以脅仁傑等,令承反。傑款曰:「大周革命,萬物惟新,唐室舊臣,某從誅戮,反是實。」

  俊臣乃少寬之。其判官王德壽謂傑曰:「尚書事已爾,且得減死。壽今業已受驅策,意欲求少階級,憑尚書牽楊執柔可乎?」

  傑曰:「若之何?」

  壽曰:「尚書昔在春官,執柔任某司員外,引之可也。」

  傑曰:「皇天厚土,遣狄仁傑行此事耶!」

  以頭觸柱,血流被面。德壽懼而謝焉。仁傑既承反,所司待日行刑,不復嚴防,得憑守者求筆硯。折被頭帛書之,敘冤苦,置於綿衣中。遣謂德壽曰:「時方熱。請赴家人去其綿。」

  德壽不復疑也。家人得衣中書,傑子光遠持之稱變,得召見。則天覽之惘然,召問俊臣曰:「卿言仁傑等承反,今其子弟訟冤何也?」

  俊臣曰:「此等何能自伏其罪。臣寢處之甚安,亦不去其巾帶,則天令通事舍人周琳往視之。俊臣遂命獄人,令假傑等巾帶,行立於西,命綝視之。懼俊臣,莫敢西顧,但視東唯諾而已。俊臣令綝少留,附進狀。乃令判官妄為傑等作謝死表,代署而進之。鳳閣侍郎樂思誨男,年八九歲。其家已族,且隸于司農,上變得召見,言俊臣等苛毒,願陛下假條反狀以付之,無大小皆如狀矣。則天意少解,乃召見傑等曰:「卿承反何也?」

  傑等曰:「向不承,已死於枷棒矣!「則天曰:「何為作謝死表?」

  傑等曰:「無。」因以表示之,乃知其代署,因釋此五家。俊臣複奏大將軍張乾(舊唐書來俊臣傳乾作虔)勖,大將軍給使范雲仙,於洛陽牧院。虔勖等不堪苦,自訟于國有功,言辭頗厲。俊臣命衛士亂刀斲殺之;雲仙亦言曆事先朝,稱使司冤苦,俊臣命截去其舌。士庶破膽,無敢言者。俊臣累坐贓,出同州參軍,逼奪同列參軍妻,仍辱其母,莫敢言者。尋授河南尉,累遷太僕卿。則天賜其奴婢十人,當授于司農。時西番酋長大將軍斛瑟羅,家有細婢善歌舞。俊臣且止司農賜,令其党羅告斛瑟羅反,將圖其婢。諸酋長詣闕,割耳剺面,訟冤者數十人,乃得不族。時綦連耀與劉思禮等有議,長安尉吉頊知之,以語俊臣。俊臣發之,連坐族者數十。

  俊臣恃擅其功,複羅遘頊。頊得召見庭訴,僅而免。俊臣先逼取太原王慶詵女。俊臣素與河東衛遂忠有舊。忠名行雖不著,然好學,有詞辨,酒酣詣俊臣。俊臣方與妻族宴集,應門者妄雲已出矣。遂忠知妄,入其家,慢罵辱之。俊臣恥其親族,命毆擊反接。既而免之,自此構隙。俊臣將羅告武氏諸偽王及太平公主、張易之等,遂忠發之。則天屢保持,而諸武及公主可懼,共毀之,乃棄市。國人無少長皆怨恨,競剮其肉。斯須而盡。則天覺悟,降敕曰:「來俊臣,閭巷小人,輕險有素,以其頗申乣謫,當謂微效欵誠。諸王等磐石宗枝,必期毀敗。南北衙文武將相。咸擬傾危,宜加赤族之誅,以雪蒼生之憤。」

  既族之,無問士庶男女,相慶于道路。鹹曰:「自此後臥,乃背得著床,不爾,朝不謀夕矣!「

  〔出《禦史台記》〕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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