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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真卿


  顏真卿字清臣,琅琊臨沂人也,北齊黃門侍郎之推五代孫。幼而勤學,舉進士,累登甲科。真卿年十八九時,臥疾百餘日,醫不能愈。有道士過其家,自稱北山君,出丹砂粟許救之,頃刻即愈,謂之曰:「子有清簡之名,已志金台,可以度世,上補仙宮,不宜自沉於名宦之海;若不能擺脫塵網,去世之日,可以爾之形煉神陰景,然後得道也。複以丹一粒授之,戒之曰:「抗節輔主,勤儉致身,百年外,吾期爾于伊洛之間矣。」

  真卿亦自負才器,將俟大用;而吟閱之暇,常留心仙道。既中科第,四命為監察禦史,充河西隴左軍城覆屯交兵使。五原有冤獄,久不決。真卿至,辨之。天時方旱,獄決乃雨,郡人呼為禦史雨。河東有鄭延祚者,母卒二十九年,殯於僧舍堙垣地。真卿劾奏之。兄弟三十年不齒,天下聳動。遷殿中侍御史武部員外。楊國忠怒其不附己,出為平原太守。安祿山逆節頗著,真卿托以霖雨,修城浚壕,陰料丁壯,實儲廩。佯命文士泛舟,飲酒賦詩。祿山密偵之,以為書生,不足虞也。無幾,祿山反,河朔盡陷,唯平原城有備焉,乃使司兵參軍馳奏。玄宗喜曰:「河北二十四郡,唯真卿一人而已。朕恨未識其形狀耳。」

  祿山既陷洛陽,殺留守李憕,以其首招降河北。真卿恐搖人心,殺其使者,乃謂諸將曰:「我識李憕,此首非真也。」

  久之為冠飾,以草續支體,棺而葬之。祿山以兵守土門。真卿兄杲卿,為常山太守,共破土門。十七郡同日歸順,推真卿為帥,得兵二十萬,橫絕燕趙。詔加戶部侍郎平原太守。時清河郡客李萼,謁於軍前。真卿與之經略,共破祿山党二萬余人於堂邑。肅宗幸靈武,詔授工部尚書御史大夫。真卿間道朝於鳳翔,拜憲部尚書,尋加御史大夫。彈奏黜陟,朝綱大舉。連典蒲州、同州,皆有遺愛。為禦史唐實所構,宰臣所忌。貶饒州刺史。複拜升州浙西節度使,征為刑部尚書。又為李輔國所譖,貶蓬州長史。

  代宗嗣位,拜利州刺史,入為戶部侍郎,荊南節度使,尋除右丞,封魯郡公。宰相元載,私樹朋黨,懼朝臣言其長短,奏令百官凡欲論事,皆先白長官,長官白宰相,然後上聞。真卿奏疏極言之乃止。後因攝祭太廟,以祭器不修言於朝。元載以為誹謗時政,貶硤州別駕,複為撫州湖州刺史。元載伏誅,拜刑部尚書。代宗崩,為禮儀使。又以高祖已下七聖,諡號繁多,上議請取初諡為定,為宰相楊炎所忌,不行。改太子少傅,潛奪其權。又改太子太師。

  時李希烈陷汝州,宰相盧杞,素忌其剛正,將中害之。奏以真卿重德,四方所瞻。使往諭希烈,可不血刃而平大寇矣。上從之。事行,朝野失色。李勉聞之,以為失一國老,貽朝廷羞,密表請留。又遣人逆之于路,不及。既見希烈,方宣詔旨,希烈養子千余人,雪刃爭前欲殺之。叢繞詬罵,神色不動。希烈以身蔽之,乃就館舍。希烈因宴其黨,召真卿坐觀之。使倡優讟朝政以為戲。真卿怒曰:「相公人臣也,奈何使小輩如此。」

  遂起。希烈使人問儀制於真卿。答曰:「老夫耄矣,曾掌國禮,所記者諸侯朝覲禮耳。」

  其後,希烈使積薪庭中,以油沃之。令人謂曰:「不能屈節,當須自燒。」

  真卿投身赴火。其逆黨救之。真卿乃自作遺表、墓誌、祭文,示以必死。賊黨使縊之,興元元年八月三日也。年七十七。朝廷聞之,輟朝五日,諡文忠公。真卿四朝重德,正直敢言,老而彌壯。為盧杞所排,身殃於賊,天下冤之。《別傳》雲,真卿將縊,解金帶以遺使者曰:「吾嘗修道,以形全為先。」

  吾死之後,但割吾支節血,為吾吭血,以紿之,則吾死無所恨矣。」

  縊者如其言。既死,複收瘞之。賊平,真卿家遷喪上京。啟殯視之,棺朽敗而屍形儼然,肌肉如生,手足柔軟,髭發青黑,握拳不開,爪透手背。遠近驚異焉。行及中路,旅櫬漸輕,後達葬所,空棺而已。《開天傳信記》詳而載焉。《別傳》又雲,真卿將往蔡州,謂其子曰:「吾與元載俱服上藥,彼為酒色所敗,故不及吾。此去蔡州,必為逆賊所害,爾後可迎吾喪于華陰,開棺視之,必異於眾。」

  及是開棺,果睹其異。道士邢和璞曰:「此謂形仙者也。雖藏于鐵石之中,煉形數滿,自當擘裂飛去矣。」

  其後十餘年,顏氏之家,自雍遣家僕往鄭州,征莊租,回及洛京,此僕偶到同德寺,見魯公衣長白衫,張蓋,在佛殿上坐。此僕遽欲近前拜之。公遂轉身去。仰觀佛壁,亦左右隨之。終不令僕見其面。乃下佛殿,出寺去。僕亦步隨之,徑歸城東北隅荒菜園中。有兩間破屋,門上懸箔子。公便揭箔而入。僕遂隔箔子唱喏。公曰:「何人?」

  僕對以名。公曰:「入來。」

  僕既入拜,輒擬哭。公遽止之。遂略問一二兒侄了。公探懷中,出金十兩付僕,以救家費,仍遣速去,「歸勿與人說。後家內闕,即再來。」

  僕還雍,其家大驚。貨其金,乃真金也。顏氏子便市鞍馬,與向僕疾來省覲,複至前處,但滿眼榛蕪,一無所有。時人皆稱魯公屍解得道焉。

  〔出《仙傳拾遺》及《戎幕閑譚》、《玉堂閒話》〕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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