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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阿氏案


  光緒晚年,京師有一奇案,幾與前此之四大奇案並稱。後雖雪昭,而罪人未誅,冤者又已卒,誠憾事也。初,滿人某者,居東城某胡衕,有世職食祿,不事事,娶妻亦舊族,即春阿氏是。有後母年尚少,夙著豔名。父死,頗不安於室,然亦未有新著之穢史也。氏貌美而性烈,然事姑孝。滿俗:姑媳之間,禮節繁縟,凡早晚問安,以逮飲食、起居、坐立、言動之細故,無不嚴辨尊卑上下。姑雖年少於媳,而名分所在,責備綦苛,且生性奢糜驕倨,又家漸中落,奴婢星散,至中饋溷圊之事,亦須媳代之,而氏服勞奉養,迄無怨言。某性顢頇,嗜酒與博,既不更事,複難養家。氏守常祿及出私蓄以附益之,不足則恒忍饑,人皆知其賢。無何,姑之醜史漸著,所歡者為某旗佐領。祿入亦不敷,則更紹介他金店友以分其勞,故某之門漸如市,穢聲四播。某時聞同輩中譏刺,疑之,始留心窺察,信,則大憤,聲言欲與金店友為難:非得千金,將擒而置之步軍衙門。語且侵佐領。二人懼,以告後母。後母謂:「是混混者妄言耳,盡聽之,彼必無奈何。」一日,俟金店友既入,彼竟伏人於門側,俟其出,要擊之。金店發長跪求釋,署券百金始罷,自是不敢複至。後母知之,恨甚,自是常外出不復歸。

  會母有侄某者,亦無賴,與某素不相能,平日見面不交一語。

  母既憾某不已,思維侄可制之,乃囑金店友以財餂侄,侄果願效馳驅。是晚,母忽返,侄挽他友醉某以酒,扶掖而歸。則見妻房中一男子翩然出,一瞥不見。大怒覓之,詬厲不已,抶其妻無算。妻以其醉,忍受之,不與較。久之,鼾寢矣。姑召媳入,語某無禮狀,反勸慰媳。氏言:「彼醉,兒不與較可耳。

  業已如此,抱怨亦奚益?」談良久,始歸房,乃從旁榻寢。蓋某性暴烈,酒後恒不令氏同臥,或非招之,氏不敢自由行動也。

  比醒,天已黎明,某殊無聲息。氏意彼酣恬,亦不為意。出房如廁,過姑室窗外,燈火熒熒,猶聞人褻語,太息不已,自言:「家道如此,何以持久?」欲乘夫醒婉勸之。入房審視,不覺驚暈,蓋夫已僵臥血泊中,頸上刀痕縷縷,亦不知於何時被人殺死矣。出房驚呼:「有盜!」姑躍而起,若預知者,問:「安得有盜?盜安在?」氏不能對。姑入視某狀,大哭曰:「殺吾兒者,必記日間痛抶之仇也。」因立命人縛氏鳴官。氏乃悟陷害之故,自思身命如此,辨亦無益;但此非美名,即亦不承,官其奈我何?既付有司,姑曆述當日夫妻反目狀,且及房中有男子竄出事。官知為曖昧,而疑氏樸素婉篤,非不貞者,姑妖淫若此,情大可疑。然氏但供其夫不知為誰何所殺,亦無房留男子事,而絕不及姑之有外遇。及訪輿論,人言鑿鑿,皆指斥姑,顧不可據為定讞。以言導氏,氏終不肯承。或私勸之,則曰:「妾命薄,業嫁此家,複何恨?姑雖有外遇,但與殺人是否有涉,吾未目擊,徒揚其醜何為?吾甘死於此。苟不能昭雪,亦命也。」始終不言,曆問官三五,矢不移,案懸不能結。

  無何,氏得疾,死獄中。某官始訪得姑侄殺人狀,而侄亦亡命黑龍江,已死。惟姑猶存,欲懲治之,而為氏旌表。革命事起,遂未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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