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毓屠戶六則(2)


  拳童跳踉索錢帛餅餌。毓命與之,謂其左右曰:「此輩天真未鑿,要皆忠勇之氣所成,不宜拘以禮節。」賞畢,複送之出署,市人鼓掌從之,皆豔羨垂涎,於是無業遊民紛紛請習拳。即小負販者,終朝勞動,不獲一飽,亦推擔而起曰:「盍習拳?習拳可立富貴。」既愈集愈眾,署中應接不暇,毓亦厭苦之,乃令各州、縣分給錢米,不復直接供應矣。州、縣敢怒不敢言,或毅然不與,則拳匪圍署滋擾,洶洶欲火廬殺人。此等案日輒數起,毓置勿問也。拳匪向州、縣無所得,則仍來撫署環求。

  毓乃接大師兄入署,與商安插拳眾善法。綠輿朱蓋,尊若貴賓。

  大師兄亦居之不疑,與中丞公分庭抗禮。及開議,毓長揖就教,大師兄曰:「吾已與部下約:凡得教士產者,以十之三賞首功,十之三分賜各兄弟,其四入團為公費。此後老公祖但獎勵團眾,許以便宜行事,通令各地方官勿加乾預,則彼等餉項充足。取鬼子不義之財,供同胞倡義之費,一舉兩得,永不復煩公祖撫恤矣。」毓大喜,亟贊為「辦理有法,果然天誕奇才,安內攘外,保佑大清,此國家之福也。」是年五月,拳匪擾直隸,聯軍攻天津,東南各省自保,袁、許等以禍日亟,請速保護使館教民,勿召外侮。朝旨兩可。總署主外交,見禍切肌膚,乃不得不請旨保護教民。廷寄至晉,毓擲之於地曰:「此漢奸所為也,老佛爺必不信此,且端、剛等自有主張,豈至先後矛盾若此?」翌日,端、剛函至,則果飭其力庇團民,痛除洋賊也。

  毓語家人曰:「吾幾為漢奸所誤。」自此乃於廷寄中見保護外人及調和等詞意者,誓不復入目,一意主庇拳仇教。六月,遂命大焚教堂,殺教士,太原為首倡。有最巨麗之教堂被焚,煙焰滿城。毓登高觀之,歎曰:「天意也。」營官將施救,毓不許,曰:「汝何人,敢違天乎?且非吾有命,胡僕僕為?」

  拳匪焚殺之慘,實推山西為最。蓋他處皆拳匪自為之,其力小而弱,惟山西則巡撫為之主張,故其力厚而強也。時洋教士及華人入教者被殺之慘,暗無天日,有目擊者尚能言之。大教堂中英教士某者,為毓所誘擒,複逃出,號於眾曰:「昔年晉省大饑,赤地千里,吾輸財五六萬,活數千人,于晉亦不為無功。今獨不能貸一死,讓我他往耶?」時左右皆拳匪黨羽,方鼓興若狂,無一人為教士緩頰者,且無力者恐禍及己,亦不敢有言,卒為拳匪所戕。又一英婦挾抱嬰兒出,跑于道左,言:「吾施醫藥,歲治數百人,今請貸吾母子一死。」語未絕,衛兵以梃擊之,僕於地,兵推置火中,兒已宛轉烈焰中矣。婦奮身複出,兵仍推之入,與其兒同燼焉。大教堂既焚,乃命搜獲各分教堂教士、教民,令集一處。先下令守城門,禁教士出入,行道者皆檢其身有無佩十字章,佩者皆捕之。複移教士老幼于鐵路公所,以兵圍守,紿言將送之入都,眾以為有生望也。

  無何,覆命驅入撫署。毓自坐堂皇,厲聲數教士惑眾之罪,命即日行刑。凡殺英教士男女老幼三十餘人,服役者二十餘人,梟首懸城門示眾。衛兵之與教民有私仇者,任意剖心棄屍,積如丘山,毓勿問也。毓自上奏,言彼設一巧計,將洋人盡數擒捉,以練鎖之,均在撫署處決,無漏網者。惟有一洋女人,割乳後逃走,藏於城牆之下。及查得,已死。此等喪心病狂之詞,公然見於奏摺,可謂一時之戾氣。又撫署殺教士之翌日,盡驅法天主教堂童貞女子二百餘人,至桑棉局,迫令背教。皆不從,令斬為首者二人,以盎盛血,使諸女遍飲,有十六人爭飲盡之,毓乃令縛十六人懸高處,迫其餘皆背教。仍不從,求死益堅。

  兵士擇貌美者,掠數十人去,欲肆行非禮。聞無一人屈者,或扼殺之而淫其屍焉。其後諸女子皆被殺,屍橫如獺祭,見者莫不慘傷。各屬教民富者,罔不被拳匪掠奪,其被逼背教,抵抗不從而死者,先後凡數千人。被禍最慘者為大同、朔州、五台、太原、徐溝、榆次、汾州、平定等處,拳匪之勢幾遍全省。毓雖剛愎,而懼內甚。其夫人亦仇教,胡殺戮之慘,無與挽回者。

  聞後亦知殺女教士之慘,命於女子暫緩。而拳匪得志,乃不從令矣,毓妻卒發背疽,死于晉。聯軍破天津,報至,毓自請勤王,將率拳匪出發。然其意亦畏洋兵,不欲果往,意端、剛等欲使己為外應,必不令其入京也。無何,朝旨下,命統軍來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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