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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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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子與小人共事必敗,君子與君子共事亦未必無敗,何者? 意見不同也。今有仁者、義者、禮者、智者、信者五人焉,而共一事,五相濟則事無不成,五有主,則事無不敗。仁者欲寬,義者欲嚴,智者欲巧,信者欲實,禮者欲文,事胡以成?此無他,自是之心勝,而相持之勢均也。曆觀往事,每有以意見相爭至亡人國家,釀成禍變而不顧。君子之罪大矣哉!然則何如? 曰:「勢不可均。勢均則不相下,勢均則無忌憚而行其胸臆。三軍之事,卒伍獻計,偏裨謀事,主將斷一,何意見之敢爭?然則善天下之事,亦在乎通者當權而已。 萬弊都有個由來,只救枝葉成得甚事? 與小人處,一分計較不得,須要放寬一步。 處天下事,只消得安詳二字。雖兵貴神速,也須從此二字做出。然安詳非遲緩之謂也,從容詳審養奮發於凝定之中耳。 是故不閑則不忙,不逸則不勞。若先怠緩,則後必急躁,是事之殃也。十行九悔,豈得謂之安詳? 果決人似忙,心中常有餘閑;因循人似閑,心中常有餘累。 君子應事接物,常贏得心中有從容閒暇時便好。若應酬時勞擾,不應酬時牽掛,極是吃累的。 為善而偏于所向,亦是病。聖人之為善,度德量力,審勢順時,且如發棠不勸,非忍萬民之死也,時勢不可也。若認煞民窮可悲,而枉巳徇人,便是欲矣。 分明不動聲色,濟之有餘,卻露許多痕跡,費許大張惶,最是拙工。 天下有兩可之事,非義精者不能擇。若到精處,畢竟只有一可耳。 聖人處事,有變易無方底,有執極不變底,有一事而所處不同底,有殊事而所處一致底,惟其可而已。自古聖人,適當其可者,堯、舜、禹、文、周、孔數聖人而已。當可而又無跡,此之謂至聖。 聖人處事,如日月之四照,隨物為影;如水之四流,隨地成形,己不與也。 使氣最害事,使心最害理,君子臨事平心易氣。 昧者知其一。不知其二,見其所見而不見其所不見,故於事鮮克有濟。惟智者能柔能剛,能圓能方,能存能亡,能顯能藏,舉世懼且疑,而彼確然為之,卒如所料者,見先定也。 字到不擇筆處,文到不修句處,話到不檢口處,事到不苦心處,皆謂之自得。自得者與天遇。 無用之朴,君子不貴。雖不事機械變詐,至於德慧術知,亦不可無。 神清人無忽語,機活人無癡事。 非謀之難,而斷之難也。謀者盡事物之理,達時勢之宜,意見所到不思其不精也,然眾精集而兩可,斷斯難矣。故謀者較尺寸,斷者較毫釐;謀者見一方至盡,斷者會八方取中。故賢者皆可與謀,而斷非聖人不能也。 人情不便處,便要回避。彼雖難於言;而心厭苦之,此慧者之所必覺也。是以君子體悉人情。悉者,委曲周至之謂也。 恤其私、濟其願、成其名、泯其跡,體悉之至也,感人淪於心骨矣。故察言觀色者,學之粗也;達情會意者,學之精也。 天下事只怕認不真,故依違觀望,看人言為行止。認得真時,則有不敢從之君親,更那管一國非之,天下非之。若作事先怕人議論,做到中間一被謗誹,消然中止,這不止無定力,且是無定見。民各有心,豈得人人識見與我相同;民心至愚,豈得人人意思與我相信。是以作事君子要見事後功業,休恤事前議論,事成後眾論自息。即萬一不成,而我所為者,合下便是當為也,論不得成敗。 審勢量力,固智者事,然理所當為,而值可為之地,聖人必做一番,計不得成敗。如圍成不克,何損於舉動,竟是成當墮耳。孔子為政于衛,定要下手正名,便正不來,去衛也得。 只事這個,事定姑息不過。今人做事只計成敗,都是利害心害了是非之公。 或問:「慮以下人,是應得下他不?」曰:「若應得下他,如子弟之下父兄,這何足道?然亦不是卑諂而徇人以非禮之恭,只是無分毫上人之心,把上一著,前一步,盡著別人占,天地間惟有下麵底最寬,後面底最長。」 士君子在朝則論政,在野則論俗,在廟則論祭禮,在喪則論喪禮,在邊國則論戰守,非其地也,謂之羨談。 處天下事,前面常長出一分,此之謂豫;後面常餘出一分,此之謂裕。如此則事無不濟,而心有餘樂。若扣殺分數做去,必有後悔處。人亦然,施在我有餘之恩,則可以廣德,留在人不盡之情,則可以全好。 非首任,非獨任,不可為禍福先。福始禍端,皆危道也。 士君子當大事時,先人而任,當知慎果二字;從人而行,當知明哲二字。明哲非避難也,無裨於事而只自沒耳。 養態,士大夫之陋習也。古之君子養德,德成而見諸外者有德容。見可怒,則有剛正之德容;見可行,則有果毅之德容。 當言,則終日不虛口,不害其為默;當刑,則不宥小故,不害其為量。今之人,士大夫以寬厚渾涵為盛德,以任事敢言為性氣,銷磨憂國濟時者之志,使之就文法,走俗狀,而一無所展布。 嗟夫!治平之世宜爾,萬一多故,不知張眉吐膽、奮身前步者誰也?此前代之覆轍也。 處事先求大體,居官先厚民風。 臨義莫計利害,論人莫計成敗。 一人覆屋以瓦,一人覆屋以茅,謂覆瓦者曰:「子之費十倍予,然而蔽風雨一也。」覆瓦者日:「茅十年腐,而瓦百年不碎,子百年十更,而多以工力之費、屢變之勞也。」嗟夫!天下之患莫大於有堅久之費,貽屢變之勞,是之謂工無用,害有益。天下之思,亦莫大於狃朝夕之近,忘久遠之安,是之謂欲速成見小利。是故樸素渾堅,聖人制物利用之道也。彼好文者,惟樸素之恥而靡麗,夫易敗之物,不智甚矣。或曰:「糜麗其渾堅者可乎?」曰:「既渾堅矣,靡麗奚為?苟以靡麗之費而為渾堅之資,豈不尤渾堅哉?是故君子作有益,則輕千金;作無益,則惜一介。假令無一介之費,君子亦不作無益,何也?不敢以耳目之玩,啟天下民窮財盡之禍也。」 遇事不妨詳問、廣問,但不可有偏主心。 輕言驟發,聽言之大戒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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