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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也配」


  清道、鹹間,宗室成親王以書名,士大夫求之,未嘗以尊貴為拒。一日,為名士某作書,都統某羨之,以精紙親奉求其書,未見拒,某以為榮。翌日,即使送還,某益喜,以為若是其速也,蓋得青睞矣。展卷則無所有,卷盡,始見小字如蠅頭者三,為「你也配」,都統索然。因憶某書記梁山舟先生官京師,有筆貼式(書記)滿洲人某求書,先生還其紙,某頗銜之。某後官至山東巡撫,而先生已忘其事。一日,過其境,遇水,不得進。某留居其園中,日款以盛饌,桌上筆墨精絕,架上累累然卷者皆紙也,然無書籍可為遣日者,則以書自解。某始來相話,漸以公事冗,辭不至矣。問水消長,則以未退告。如是匝月,架上紙盡,某始複來晤,拱手曰:「幸水退,可榮行矣。」即呼治酒為餞。旋顧架上卷,逐一展之,隨展隨掩,顧從者作怒容曰:「誰汙是!」先生自承曰:「某所書也。」某曰:「此吾收之,將以求某(貴人)書者,乃盡為公汙,誤吾事矣。」先生嗒然,即日買舟以去。然某則大喜,悉裱而懸之。蓋以水漲紿先生,賺其書也。

  許緘夫知餘以鬻書補生計,因謂餘曰:「今之書畫家皆增潤筆矣。」因言孫勤儕收入不惡。勤儕為余伯妣之侄,清末官翰林編修,建國後一知諸暨縣事。抗戰時,避地上海,亦以鬻書助生。餘曰:「此太史公頭銜之足貴也(清時翰林在上海鬻書,雖極不堪入目者,求之者仍不乏)。余則寧缺無濫,故餘之潤筆特高於人數倍,欲迎而反拒然,正不欲使今日高懸以炫人,明日深藏以飽囊。」向見杭州王星記扇莊懸譚組安延楹所書楹帖頗可觀,及組安甫卒而易以勤儕之書矣。組安尚能書,仍未脫館體,勤儕書則十足館體,更合今人脾胃,是何怪其收入之豐矣。餘又曰:「今日賣字亦須有術,如書成對聯裝而掛之箋扇店中,使人望而知其姓名,或且自己買歸,以示顧者之不絕。」

  緘夫曰:「然則你亦可以照辦,我來買可也。」餘曰:「你倒肯買,我倒不肯將去掛,只是夠難的。」相與一笑。因又談及書畫家品格、緘夫渭:「吳倉碩以知縣候補江西,布政使某慕其畫,特宴之官邸,材官以紙筆進,缶老(老缶倉碩別號也)無可辭,即席繪成,然稱謂如平昔交遊也。」

  余因舉陳止庵太世丈師書畫皆有聲,為湖北知縣,總督張之洞囑畫,師畫以進,但署名而已,濤丈盛裝而懸之,終以無上款為憾,然不敢請也。余見吳絧齋杭州宅中廳事懸六尺大屏,上稱糸同齋大人,下書屬吏某,蓋綱齋督學江西時所得也,此于古殆鮮聞。余長浙江民政廳,有餘父時成衣人石某以其子習速成法政求使,因命為警佐,乃以富世英所刻摺扇為贈。世英以罪入獄,于獄中習此藝,識者許之,然餘不受,以嫌疑之際也。其後袁巽初之弟求書,亦以此為貽,則不能辭,然餘不用,此扇刻以廳長稱余也。彼時余正居官,且古人亦多以職名相呼,實無所嫌,然餘未久其職,而民主政制,去官即仍是民也。故始終悶置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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