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俳優·戲劇·歌舞


  《莊子》雲:「獻笑不及俳。」(獻借為僖,字亦作嬉)《戰國策·齊策》:「和樂倡優侏儒之笑不乏。」《急就篇》:「倡優俳笑觀倚庭。」《左·襄廿八年傳正義》:「優者,戲名也;今之散樂戲,為可笑之語則令人之笑,則也。」《通典》:「散樂,非步伍之聲,俳優歌舞雜奏。」據此,可知俳優所為,以必致人笑為目的。此今日之丑角戲也。特今之丑角戲,僅科諢致人笑耳。其名俳優者《說文》:「俳音,步皆切。」以此知俳優實是排憂,本是戲名。以名其人,遂曰俳優。據唐人稱為散樂,亦正如今丑角戲不入大軸矣。今丑角戲無大樂,又《通典》所謂,非步伍之聲也。

  古之所謂恢諧,亦曰滑稽,本屬俳優所為。《漢書·枚臯傳》:「臯不通經術,恢笑類俳倡。」可證。東方朔入《史記·滑稽傳》,滑稽即恢諧之借字,恢諧又即《莊子》之「齊諧」,齊、恢亦以聲類相同而借為俳,滑稽、恢諧則連綿為詞耳。傳載朔與舍人之相語,使舍人被笞而呼,以樂武帝,是知東方朔亦武帝以俳優蓄之者耳。今有兩人對話,屈折不窮,而所言無義,特可以引人笑樂者。親戚家有吉慶之舉嘗致之,亦樂技之一,而實古之滑稽也。

  今之滑稽戲,不事裝飾,亦無音樂,不知于古何如,然如優孟為孫叔敖衣冠以感悟楚王,《御覽》四百八十八引《語林》:「董昭為魏武帝重臣,後失勢,文明世,入為衛尉,昭乃加厚於侏儒,正朝大會,侏儒作董衛尉啼面,言太祖時事,舉坐大笑,明帝悵然不怡,月中為司徒。」可見古之俳優,不僅以語言致人笑樂,亦有裝飾矣。宋楊大年為文效李義山而過之,號「西昆體」,譏之者令俳優為義山衣百敝之衣以相戲,則宋世猶然,此則今故事戲之由來也。彼時專以諷刺取笑,如優孟所為,實具詩人諷刺之旨,詩所謂善戲謔兮,蓋其椎輪也。至如《語林》所記,出於董昭之指使,為己富貴之圖,其事可鄙。如以其本身言,亦對明帝為諷刺也。然據此則不獨取材故事,即當世人物亦可擷為數據。往年,上海為諷刺時事而盛行「活報」,頗與此符。

  今之戲劇(指舊式者),可謂句括三類:如上所舉二類之外,其一則武劇也。余原戲劇之名,于古蓋曰僖劇。然元人所為名曰劇者,劇或以聲類之故借為曲,曲之為義,取其一唱而歎,是曲折之旨,而曲字本是器名,其正字當為區,曲即古之謳耳。如劇屬戲之形式言,則戲當為僖,劇當為劇。僖者,字或作嬉,卜辭中止作□,或作亻□,其字從女從□,為鼓之次初象形文,女為奴之初文。余以金器文中之婦即帚奴為例,則嬉即鼓奴。《說文》:「僖,樂也。」樂與鼓一字,則嬉以從□得義,司鼓者為嬉耳。古代征戰,以鼓進,以金止。而舞之起原,實為表勝利凱旋之快樂,故其初文為武,武于文非「止戈為武」也,其象形文在卜辭中作一人持戈而揮之狀,明其始摹擬戰狀為武也(《唐書·四夷傳》言吐蕃舞事可證),仍助之鼓以為威。今大軸武戲,全為寫戰鬥之實狀可證。鼓為樂(禮樂之樂)長,而樂以樂人(樂者樂也),故後以戲為嬉而戲、嬉有樂義矣。劇者,致力之義,劬之轉注字也。《說文》豦字下雲:「相鬥不解也。」然非豦字本義,正是劇字之義,然則嬉劇者,謂有音樂之舞,此初誼也。後隨文化之轉進,而戲劇之內容包含益富,遂如今日之戲劇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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