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簡傲第二十四


  △晉文王德盛功大,坐席嚴敬,擬于王者;唯阮籍在坐,箕踞嘯歌,酣飲自若。

  △王戎弱冠詣阮籍,時劉公榮在坐;阮謂王曰:「偶有二鬥美酒,當與君共飲;彼公榮者無預焉。」二人交觴酬酢,公榮遂不得一杯;而言語談戲,三人無異。或有問之者,阮答曰:「勝公榮者,不可不與飲酒;不如公榮者,不可不與飲酒;唯公榮,可不與飲酒。」

  △鐘士季精有才理,先不識嵇康;鐘要于時賢雋之士,俱往尋康;康方大樹下鍛,向子期為佐鼓排。康揚槌不輟,傍若無人,移時不發一言。鐘起去,康曰:「何所聞而來?何所見而去?」鐘曰:「聞所聞而來,見所見而去。」

  △嵇康與呂安善,每一相思,千里命駕。安後來,值康不在,喜出戶延之;不入,題門上作「鳳」字而去。喜不覺,猶以為欣。故作「鳳」字,凡鳥也。

  △陸士衡初入洛,諮張公所宜詣,劉道真是其一。陸既往,劉尚在哀制中,性嗜酒;禮畢,初無他言,唯問:「東吳有長柄壺盧,卿得種來不?」陸兄弟殊失望,乃悔往。

  △王平子出為荊州,王太尉及時賢送者傾路。時庭中有大樹,上有鵲巢,平子脫衣巾,徑上樹取鵲子;涼衣拘閡樹枝,便複脫去。得鵲子還,下弄,神色自若,傍若無人。

  △高坐道人于丞相坐,恒偃臥其側;見卞令,肅然改容,雲:「彼是禮法人。」

  △桓宣武作徐州,時謝奕為晉陵。先粗經虛懷,而乃無異常。及桓遷荊州,將西之間,意氣甚篤,奕弗之疑;唯謝虎子婦王悟其旨,每曰:「桓荊州用意殊異,必與晉陵俱西矣!」俄而引奕為司馬。奕既上,猶推布衣交,在溫坐,岸幘嘯詠,無異常日;宣武每曰:「我方外司馬。」遂因酒,轉無朝夕禮,桓舍入內,奕輒複隨去;後至奕醉,溫往主許避之。主曰:「君無狂司馬,我何由得相見?」

  △謝萬在兄前,欲起,索便器;于時阮思曠在坐曰:「新出門戶,篤而無禮。」

  △謝中郎是王藍田女婿,嘗著白綸巾,肩輿徑至揚州聽事見王,直言曰:「人言君侯癡,君侯信自癡。」藍田曰:「非無此論,但晚令耳。」

  △王子猷作桓車騎騎兵參軍,桓問曰:「卿何署?」答曰:「不知何署;時見牽馬來,似是馬曹。」桓又問:「官有幾馬?」答曰:「『不問馬』,何由知其數?」又問:「馬比死多少?」答曰:「『未知生,焉知死。』」

  △謝公嘗與謝萬共出西,過吳郡,阿萬欲相與共萃王恬許,太傅雲:「恐伊不必酬,汝意不足爾。」萬猶苦要,太傅堅不回,萬乃獨往。坐少時,王便入閣內,謝殊有欣色,以為厚待己;良久,乃沐頭散發而出,亦不坐,仍據胡牀,在中庭曬頭,神氣傲邁,了無相酬對意。謝於是乃還。未至船,逆呼太傅。安曰:「阿螭不作爾?」

  △王子猷作桓車騎參軍,桓謂王曰:「卿在府日久,比當相料理。」初不答,直高視;以手版拄頰雲:「西山朝來,致有爽氣!」

  △謝萬北征,常以嘯詠自高,未嘗撫慰眾士。謝公甚器愛萬,而審其必敗,乃俱行,從容謂萬曰:「汝為元帥,宜數喚諸將宴會,以說眾心。」萬從之,因召集諸將;都無所說,直以如意指四坐雲:「諸君皆是勁卒!」諸將甚憤恨之。謝公欲深著恩信,自隊主將帥以下,無不身造,厚相遜謝;及萬事敗,軍中因欲除之,複雲:「當為隱士。」故幸而得免。

  △王子敬兄弟見郗公,躡履問訊,甚修外生禮。及嘉賓死,皆著高屐,儀容輕慢;命坐,皆雲:「有事,不暇坐。」既去,郗公慨然曰:「使嘉賓不死,鼠輩敢爾!」

  △王子猷嘗行過吳中,見一士大夫家,極有好竹;主已知子猷當往,乃灑埽施設,在聽事坐相待。王肩輿徑造竹下,諷嘯良久,主已失望,猶冀還當通;遂直欲出門,主人大不堪,便令左右閉門不聽出。王更以此賞主人,乃留坐,盡歡而去。

  △王子敬自會稽經吳,聞顧辟疆有名園,先不識主人,徑往其家。值顧方集賓友酣燕園中,而王遊歷既畢,指麾好惡,傍若無人。顧勃然不堪曰:「傲主人,非禮也;以貴驕人,非道也。失此二者,不足齒之傖耳!」便驅其左右出門。王獨在輿上輾轉顧望,左右移時不至,然後令送著門外,怡然不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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