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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五〇


  五月乙巳朔,丙寅,儂智高攻廣州。壬申,詔知桂州陳曙將兵救之。初,直史館楊畋,繼業之族人也,嘗為湖南提點刑獄,討叛蠻,與士卒同甘苦,士卒愛之,時居父喪。六月乙亥,詔起畋為廣南西路體量安撫使。畋儒者,迂闊無威,諸將不服,尋罷之。

  七月丙午,以餘靖經制廣南東西路賊盜。壬戌,智高解廣州圍,西還攻賀州,不克。廣南東路鈐轄張忠初到官,所將皆烏合之兵,智高遇戰于白田,忠敗死。西路鈐轄蔣偕性輕率,舉措如狂人,軍于太平場,初不設備。九月戊申,智高襲擊殺人。丙寅,又敗官軍于龍岫洞。丁巳,以餘靖提舉廣南東西路兵甲,尋為經略使,又命樞密直學士孫沔、入內押班石全彬與靖同討智高。西路鈐轄王正倫敗於館門驛,遂陷昭州。

  樞密副使狄青請自出戰擊賊,庚午,以青為宣徽使、荊湖南北路宣撫使、都大提舉經制廣南東西路盜賊事。諫官韓絳上言,狄青武人,不足專任,固請以侍從文臣為之副。上以訪執政,時龐籍獨為相,對雲:「屬者王師所以屢敗,皆由大將權輕,偏裨人人自用,遇賊或進或退,力不能制故也;今青起于行伍,若以侍從之臣副之,彼視青如無,青之號令複不得行,是循覆車之軌也。青素名善戰,今以二府將大兵討賊,若又不勝,不惟嶺南非陛下之有,荊湖、江南皆可憂矣。禍難之興,未見其涯,不可不慎。青昔在鄜延,居臣麾下,沉勇有智略,若專以智高事委之,使青先以威齊眾,然後用之,必能辦賊,幸陛下勿以為憂也。」上曰:「善。」於是詔嶺南用兵皆受青節度,處置民事,則與孫沔等議之。時余靖軍於賓州,聞智高將至,棄其城及芻糧,走保邕。丁醜,智高陷賓州,靖引兵出,揚言邀賊,留監押守邕州,監押亦走。甲申,智高複入邕州。

  十一月,狄青至湖南,諸道兵皆會,諸將聞宣撫使將至,爭先立功。余靖遣廣南西路鈐轄陳曙將萬人擊智高,為七寨,逗遛不進。

  十二月壬申朔,智高與曙戰于金城驛。曙敗,遁歸,死者二千余人,棄捐器械輜重甚眾。交趾王德政請出兵二萬助收智高,狄青奏:「官軍自足辦賊,無用交趾兵。」丁未,詔交趾毋出兵。青又請西邊蕃落廣銳近二千騎與俱。

  五年正月,青至賓州,余靖、陳曙皆來迎竭。時饋運未至,青初令備五日糧,既又備十日糧。智高聞之,由是懈惰不為備,上元張燈高會。先是,諸將視其帥如寮寀,無所嚴憚,每議事,各執已見,喧爭不用其命。已酉,狄青悉集將佐於幕府,立陳曙於庭下,數其敗軍之罪,並軍校數十人皆斬之。諸將股栗,莫敢仰視。餘靖起拜曰:「曙之失律,亦靖節制之罪。」青曰:「舍人文臣,軍旅之責,非所任也。」於是勒兵而進,步騎二萬人。

  或說儂智高曰:「騎兵利平地,宜遣兵守昆侖關,勿使度險,俟其兵疲食盡,擊之無不勝者。」智高驟勝,輕官軍,不用其言。青倍道兼行,出昆侖關,直趨其城。智高聞之,狼狽發兵出戰。戊午,相遇於歸仁鋪,青使步卒居前,匿騎兵於後。蠻使驍勇者執長槍居前,羸弱悉在其後。其前鋒孫節戰不利而死,將卒畏青令嚴,力戰莫敢退者。青登高丘,執五色旗,麾騎兵為左右翼,出長槍之後,斷蠻軍為三,旋而擊之,槍立如束,蠻軍大敗,殺獲三千餘人,獲其侍郎黃師宓等。智高走還城,官軍追之,營其城下。夜,營中驚呼,蠻聞之,以為官軍且進攻,棄城走。明日,青入城,遣裨將于振追之,過田州不及而還,智高奔大理。捷書至,上喜,謂龐籍曰:「嶺南非卿執議之堅,不能平,今日皆卿功也。」

  狄青還,上欲以為樞密使、同平章事,籍曰:「昔曹彬平江南,太祖謂之曰:『朕欲以卿為使相,然今外敵尚多,卿為使相,安肯複為朕盡死力邪?』賜錢二十萬緡而已。今青雖有功,未若彬之大,若賞以此官,則富貴極矣,異日複有寇盜,青更立功,將以何官賞之?且青起軍中,致位二府,眾論紛然,謂國朝未有此比;今幸而立功,論者方息,若又賞之太過,是複使青得罪於眾人也。臣所言非徒便於國體,亦為青謀也,昔衛青已為大將軍,封侯立功,漢武帝更封其子為侯;陛下若謂賞功未盡,宜更官其諸子。」爭之累日,上乃許之。二月癸未,加青護國軍節度使,樞密副使如故,仍遷諸子官。既而議者多謂青賞薄,石全彬複為青訟功於中書。五月乙巳,竟以青為樞密使。

  先朝時,所司奏:余安道募人能獲智高者,有孔目官楊元卿、進士石鎮等十人皆獻策請行,安道一一問之,以元卿策為善。元卿曰:「西山諸蠻,凡六十族,皆附智高,其中元卿知其一族,請往以逆順諭之,一族順從,使之轉諭他族,無不聽矣。若皆聽命,則智高將誰與處此?必成擒矣。」安道說,使齎黃牛、鹽等往說之。二族隨元卿出見安道,安道皆補教練使,裝飾補牒如告身狀,慰勞燕犒,厚賜遣之。於是轉相說諭,稍稍請降。

  先是,智高築宮於特磨寨,及敗,攜其母、弟、妻、子往居之,聞諸族俱叛,惶懼,留其母及弟智光、子繼封於特磨寨,使押衙一人將兵衛之,智高自將兵五百及其妻、六子奔大理國,欲借兵以攻諸族。諸族走告石鎮兄鑒,安道使元卿等十人,發諸族揀完等六州兵襲特磨寨,殺押衙,獲其母、弟、子以歸。安道欲烹之,廣南西路轉運司奏:「所獲非智高母、子,蠻人妄執之以幹賞耳。」於是安道奏送京師,請囚之,以俟得智高辨其虛實。詔許之。緣道皆不縻縶,供侍甚嚴。至京師,館于故府司,朝夕給飲膳,惟所欲,如奉驕子,月費錢三百餘貫,病則國醫臨視。後數月,智光狂發,毆防衛者,欲突走。伯庸上言:「智高母數病,不幸死,無以懲蠻夷;又徒費國財,養之無用,請戮之。」上怒曰:「餘靖欲存此以招智高,而卿等專欲殺人邪?」自是群臣不敢言。智高母年六十餘,隆准方口。智光年二十八,神識不慧,智高使知所部州,不能治,黜之;其妻美色,智高奪之。繼封年十四,智高長子,智高之僭,立為太子。繼明八歲。

  安道以獲智高母,召其所親黃汾於韶州,使部送至京師。汾自幕職遷大理寺丞,元卿除三班奉職,鎮除齋郎,其餘皆除齋郎、殿侍。以元卿、鎮曉蠻語,使留侍儂母。元卿等皆憤歎曰:「昔我初獲智高母,余侍郎謂我等勿入京師,留此待官賞耳。我等皆曰:『智高殺我等親戚近數十口,我願至京師,分此嫗一臠食之。』豈知今日朝夕事之,若孝子之養母。執政者仍戒我雲:『汝勿得以私憤逼殺此嫗。』設有不幸,我等當償其死邪?」數見執政,涕泣求歸,不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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