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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二(3)


  烏衣佳話

  長洲有一翁,子怠於奉養,大書堂壁曰:「人生七十強支持,簾卷西風燭半枝。傳語兒孫好看待,眼前光景不多時。」子大懼,懇請洗去,供奉有加。古人雲「樹欲靜而風不息」,今人解此者鮮矣。

  孝廉評詩

  顧宸,晉陵人,有聲公車間。其所評制舉義,盛行于時。至風雅一道,或未深究。嘗痛貶王弇州先生曰:「詩人荒謬,至元美極矣。」於是彈毀翕集。予笑解之曰:「弇州操文章之柄,奔走海內,且《四部稿》中,豈遂無佳作?君宜細心閱之。」顧大怒拍案,連呼「不通」而起。又曾作不通詩贈當事,縣尹一百二十韻、郡守二百四十韻、總戎三百六十韻。以官之大小,為韻之多寡,識者笑之。

  人首魚

  海濱漁人獲一魚,人首魚尾,重三十斤。嘉靖時,上海北宮前有大魚,人首魚尾,乘潮而入,潮退不能去。漁人畏,不敢入。一商賤價買之,煎油數百斤,其骨長三四丈,至今尚存。

  科場冤報

  鹽官查貢生雍,有族叔死,無子而家富。雍利其產業,逼嬸馮氏再醮。馮誓守節,堅迫之,投繯死。後雍赴試,首場已畢五草,嬸忽突至前,且哭且詈,以手掩其卷。隨覺頭旋目眩,不終場而出。乙卯秋,複與浙闈。才構思,嬸至,哭詈如前。推之僕地,亟出馳歸,因發病。嬸屢來索命,未幾死。雍子數歲,臨絕時見嬸戟手罵曰:「當並其種去之。」後亦暴亡。嘗聞場屋中有神兵競護,諸魅莫敢近,惟感恩、報怨兩種精魂,得直入無禁。意者其然歟?

  猛獸殺虎

  慈溪縣山中出一猛獸,群虎聚而鬥之。猛獸連殺三虎,餘散走。古稱茲白酋耳,黃腰渠搜,俱能殺虎豹,此豈其類耶?

  大雪

  臘月二十八日,黑虹見。是冬嚴寒,大雪屢降,堆積至三四尺。登高四望,如玉樹銀田。或雲,此豐歲之兆也。時一人往五裡橋,為雪所壓,村人見雪中有物動搖,亟趨視,則已僵矣。

  煞神

  郡邑傳遞柬帖者曰農民,其役最賤。北關外徐姓,以此致富。其子援監,又納運判,紗輿繡補,揚揚自得,揮金交結當事,儼然薦紳矣。然形狀侏儒,小器易溢,驕矜之氣,盎於顏面,對之欲嘔。予族人有市房一所,運判以二千金買之,鳩工改葺,金碧爛然。臨徙,公服,四人輿,緩步登堂,徘徊四顧,謂僕輩曰:「貴人之居,不可不如是也。」複累石為山,石忽動搖有聲,一石從空飛墮,幾為所傷。運判驚僕,嘔血數升,旦夕紗中。見門外一巨雞,高四五尺,絳冠鐵距,上騎一道士,長及屋樑,鼓翼昂首,從外而入。運判大呼,家人急往救之。自言所睹,若為物擊,宛轉欲絕,未幾死。或曰:此即所謂煞神也。其父初亦乘輿,遇鄰里不復拱揖,至是遭眾唾駡,垂首而避之。古語雲:「升不受鬥,不敗則覆。」夫人之分量,各有厚薄,以小人乘君子之器,而又以不善處之,欲不亡,得乎?

  財有定數

  余世父善心計,性愛窖藏,積鏹數十萬。一日,持五千金,偕次子侃至丙舍,瘞密室中。入土六七尺,上覆巨磚,人無知者。侃後迫他用,乘父在郡城,私地丈餘,無所見。於是遍掘室中,僅余東北角數尺,以相去稍遠,竊疑父先期取去,興盡而止。父聞亟往,複疑子竊,試于東北掘之,不三尺,窖藏宛然,比前地 深二丈許矣。侃卒以貧死。又姊丈張孝廉士紳,家人汲水,見井中有元寶二,屢沉屢浮,舉家悉見。百計鉤致,不可得,乃竭泉求之,僅獲碎銀四十三兩,元寶不復出。夫以父之所有,子尚不可以幸取;井中之銀幾何,而多寡大小,毫不可假人,奈何妄覬他人之物,並圖及分外哉?二事予親見之。

  伶人被刺

  楓涇鎮上巳賽神最盛,架高臺,演秦檜殺岳忠武父子,曲盡其態。一人從眾中躍出,登臺,挾利刃直前刺秦檜,流血滿地。執縛送官,訊殺人之故。其人曰:「民與梨園,從無半面,實因一時憤激,願與檜同死,初不暇計真與假也。」有司憐其義憤,竟以誤殺薄其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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