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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元之變離騷


  離騷經文公先生之手,無遺憾矣。近得一書雲變離騷,蓋斷簡也,當竢知者足之。高元之先生變離騷序:

  騷有九篇:湣畸志,臣薄才,惜來日,感回波,力陳危衷,悲嬋媛,古誦,繹思。變離騷者,汳京高元之之所賦也。風雅之後,離騷為百世詞宗,何為而以變雲乎哉?探端於千載之前,而沿流於千載之後,然則非變而求異於騷,將以極其志之所歸,引而達於理義之衷,以障堤頹波之不反也。昔周道中微,小雅盡廢;宣王興滯補弊,明文、武之功業,而大雅復興。褒姒之禍,平王東遷,黍離降為國風,王德夷於邦君,天下無複有雅,然列國之風,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。故風雖變,而止乎禮義。逮株林澤陂之後,變風又亡,陵夷至於戰國,文、武之澤既斬,三代禮樂壞,君臣上下之義瀆亂舛逆,邪說奸言之禍糜爛天下。屈原當斯世,正道直行,竭忠盡智,可謂特操之士,而懷、襄之君,昵比群小,讒佞傾覆之言,慆湮心耳。原信而見疑,忠而被謗,離騷之作,獨能崇同姓之恩,篤君臣之義。憤悱出於思治,不以汙世而二其心也;愁痛發於愛上,不以汙君而韜其賢也。故離騷源流於六義,具體而微,興遠而情逾親,意切而辭不迫。

  既申之以九章,又重之以九歌、遠遊、天問、大招,而猶不能自已也,其忠厚之心亦至矣。班固乃謂其露才揚己,苟欲求進,甚矣其不知原也!是不察其專為君而無他,迷不知寵之門之意也。顏之推至謂文人常陷輕薄,是惑於固之說,而不體其一篇之中,三致其志之義也。遠遊極黃老之高致,而揚雄乃謂棄由聃之所珍;大招所陳,深規楚俗之敗,而劉勰反以娛酒不廢,謂原志於荒淫,豈騷之果難知哉!王逸於騷,好之篤矣,如謂『夕攬洲之宿莽』,則易之『潛龍勿用』,登昆侖,涉流沙,則禹貢之敷土;『就重華而陳詞』,則皋陶之謀謨,又皆非原之本意。

  故揚之者或過其實,抑之者多損其真。然自宋玉、賈誼而下,如東方朔、嚴忌、淮南小山、王褒、劉向之徒,皆悲原意,各有纂著,大抵紬繹緒言,相與嗟詠而已,若夫原之微言匿旨,不能有所建明。嗚呼!忠臣義士,殺身成仁,亦雲至矣,然猶追琢其辭,申重其意,垂光來葉,待天下後世之心至不薄也,而劉勰猥曰『枚、賈追風以入麗,馬揚沿波而得奇』。『顧盻可以驅辭力,咳唾可以窮文致』。徒欲酌奇玩華,豔溢錙毫,至於扶掖名教,激揚忠蹇之大端,顧鮮及之。如此,則原之本意,又將覆亡矣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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