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酌定白鹿書院記


  文章不許他人輕改一字,葢昔大賢君子如歐陽文忠公已然,若王半山以下,則又可知矣。觀晦庵之于東萊白鹿書院記,兩先生往返之間,殆心服而醉也。欲為後學之法,必若兩先生而後可。謹具錄如左雲。書皆節語。

  「人還,領所書,得聞尊體日益輕安,而來書字畫又足為驗,幸不可言。記文之賜,尤荷垂念思致,筆力葢不減未病時也,此又慰幸之甚者,既以為賀,又以為謝也。但鄙意有少未安,別紙上呈,幸為詳酌示報。此已礱石,只俟定本,即托人寫刻也。並山而東,地勢略是如此,但此處已是山麓,自郡城望之,北多而東少,不知別當如何下語。或雲東北入廬山下,不知可否?又率損其舊十三四,今亦不見舊來規模廣狹,但據地基則亦略是如此,恐此說說得亦太牢固,不若為疑詞以記之,如雲度損其舊七八,如何?又此役乃星子令王仲傑董之,亦欲特附名其間,以傳久遠,並望因筆及之也。其人老成忠厚,民甚愛之,此不必言,但欲知之耳。洞主命官事記亦見之,決非僻書,但此無書可簡耳。此類傳疑,正不必深說也。」

  「今日得蘄州寄來王信伯集並語錄,讀之駭人,此洞記所為作也。然以一噎而廢食,又似過當,故愚意欲明者,更加意也,恐後人觀之,複如今之視昔也。」

  「當是時,士皆尚質實,實則入于申、商、釋、老,而不自知祖宗盛時風俗之美,固如所論。然當時士之所以為學者,不過章句文義之間,亦有淺陋駁雜之獘。故當時先覺之士,往往病其未足以明先王之大道而議所以新之者。至於程、張諸先生論其所以教養作成之具,則見於明道學制之書詳矣,非獨王氏指以為學而欲改之也。

  王氏之學,正以其學不足以知道,而以老、釋之所謂道者為道,是以改之,而其獘反甚於前日耳。今病於末俗之好奇,而力主文義章句之學,意已稍偏。懲于熙豐崇宣之禍,而以當時舊俗為極盛至當而不可易,又似太過。且所以論王氏者,亦恐未為切中其病也。」

  「明道程先生卑忠信而小之也。」「世固有忠信而不知道者,如孔子所稱『忠信而不好學』者,伊川所譏篤學力行而不知道者是也。然則王氏此言,亦未為失,但不自知其不知道,而反以知道者為不知道,此則為大惑耳。其以忠信目明道,以為卑明道而小之,則可,以為卑,忠信而小之,則不可。葢以忠信對知道,固當自有高卑大小之辨也。」

  「關、洛緒言盍思所以反之哉。」「程氏之言學之本末始終,無所不具,非專為成德者言也。今此語意似亦少偏,兼于上文,無所系屬。」

  「政使止于章句文義之間三代之始終也。」「三代之教,自離經辨志以後節次有進步處,是以始乎為士,而終乎為聖人也。今但如此言之,則終於此而已,恐非三代學之本意也。」

  「自有此山以來,亦君子之意也。」「所謂與日月參光者,不知何所指,更望批喻。其曰區區浚之者,又恐卑之已甚,有傷上文渾厚之氣,如馬伏波之論杜季良也。兼此役本為發明先朝勸學之意,初不專為浚之,今但得多說此邊意思出來,而略帶續其風聲之意,則事理自明,不必為罵破也。」

  「鄙意欲如第一段所條引明道劄子後,即雲不幸其說不試,而王氏得政,知俗學不知道之獘,而不知其學未足以知道,於是以老、釋之似,亂周、孔之實,雖新學制頒經義黜詩賦,而學者之獘反有甚於前日。建炎中興,程氏之言複出,學者又不考其始終本末之序,而爭為妄意躐等之說以相高。是以學者雖多,而風俗之美,終亦不迨於嘉佑、治平之前,而況欲其有以發明于先王之道乎?今書院之立,葢所以究宣祖宗興化勸學之遺澤,其意亦深遠矣。學於是者,誠能考於當時之學,以立其基,而用力于程、張之所議者,以會其極,則齊變而魯,魯變而道矣。此語草略不文,而其大體規模,似稍平正久遠無獘。欲乞頗采此意,文以偉辭,不審尊意以為可否?若只如所示,卻恐不免有抑揚之過,將來別生獘病,且將盡變秀才而為學究矣。葢此刻之金石,傳之無窮,不比一時之間,為一兩人東說西話,隨宜說法,應病與藥也。」

  「淳熙六年,南康軍秋雨不時,高仰之田告病。郡守新安朱侯熹行視陂塘,並廬山而東,得白鹿書院廢址,慨然顧其僚曰:『是葢唐李渤之隱居而太宗皇帝驛送九經俾生徒肄業之地也。書院創於南唐,其事至鮮。我太宗于泛埽區宇日不暇給之際,獎勸封殖,如恐弗及,規摹遠矣。中興五十年,釋老之宮圮於寇戎者,斧斤之聲相聞,各複其初。獨此地委於榛莽,過者太息,庸非吾徒之恥哉!郡雖貧薄,顧不能築室數楹,上以宣佈本朝崇建人文之大指,下以續先賢之風聲于方來乎?』乃屬軍學教授楊君大灋、星子縣令王君仲傑董其事,又以書命祖謙記其成。祖謙竊嘗聞之諸公長者,國初斯民,新脫五季鋒鏑之阨,學者尚寡,海內向平,文風日起。儒先往往依山林,即閑曠以講授,大率多至數十百人,嵩陽、岳麓、睢陽及是洞為尤著,天下所謂四書院者也。祖宗尊右儒術,分之官書,命之祿秩,賜之扁榜,所以寵綏之者甚備。當是時,士皆上質實,下新奇,敦行義而不偷,守訓詁而不鑿。雖學問之淵源統紀或未深究,然甘受和,白受采,既有進德之地矣。慶曆、嘉佑之間,豪傑並出,講治益精,至於河南程氏、橫渠張氏,相與倡明正學,然後三代孔孟之教,始終條理,於是乎可考。熙甯初,明道先生在朝,建白學制教養考察賓興之法,綱條甚悉。不幸王氏之學方興,其議遂格,有志之士未嘗不嘆息於斯焉。建炎再造典刑,文憲寖還舊觀,關洛緒言稍出於毀棄剪滅之餘。晚進小生,驟聞其語,不知親師取友以講求用力之實,躐等陵節,忽近慕遠,未能窺程、張之門庭,而先有王氏高自聖賢之病。如是洞之所傳,道之者或鮮矣。然則書院之複,豈苟雲哉!此邦之士,盍相與挹先儒淳固愨實之餘風,服大學離經辨志之始教,繇博而約,自下而高,以答揚熙陵開迪樂育之大德,則于賢侯之勸學,斯無負矣。至於考方志,紀人物,亦有土者所當謹,若李浚之之遺跡,固不得而略也。侯於是役,重民之勞,賦功已狹,率損其舊十七八,力不足而意有餘矣。興廢始末,見於當塗郭祥正所記者,皆不書。」

  「人至,辱手書。得聞春來尊體益輕徤,放杖徐行,又有問花隨柳之樂,甚慰。記文定本,辭約義正,三複歎仰。已送山間,屬黃子厚隸書,到即入石矣。」

  又一書雲:「此記非惟使事之本末後有考焉,所以發明學問始終深淺之序,尤為至切。此邦之士,蒙益既多,四方私淑之士,又不少矣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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