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災異紀


  《唐.五行志》曰:「萬物盈天地間,不過曰水、火、金、木、土,其用於人也,藉之以生,闕一不可,是以聖王重焉。然是五者,在天為五星,在地為五方,在人為五事。總其精氣之用,謂之五行。故為災異之說者,舉天地萬物,無大無小皆推類附之,至詳密已。」以餘所睹記,因其所發,驗以人事,往往近其所失,而以類應。然時有推之不能合者,豈非天地之大,固有所不可知者耶?仲舒、劉向與其子歆,皆推本《春秋》為證,乃至自相謬戾。不知孔子於《春秋》,但記災異,而不著事應,蓋其慎也。故曰:「迅雷風烈必變。」見物有反常為變者,則思其所致,為之恐懼修省而已。若夫士人裡巷之占,有考於人事而合者,有漠然而無所應者,又豈足異哉!

  聞正統間變易甚多,其大者如白虹貫日、修狼星動搖。己巳七月,熒惑犯南斗,北虜也先大舉入寇。丙戌,帝出親征,郕王居守,英國公張輔及列侯、諸將帥率師以從。八月,帝至宣府。駙馬都尉井源軍遇虜,敗績。辛酉,帝還土木。也先擁眾追擊,王師敗績,車駕北狩,張輔等皆歿於陣。先是,王師未發,公卿鹹欲遮留,司欽天監者曰:「夜觀天象,中星動搖,輔、宰、尉、丞皆已離次,此天意也,車駕不可留已。公等欲忠君愛國,須早建儲貳以安國本。」計無出於此者。後聞車駕蒙塵,皇太后立長子為太子,後尋廢。

  嘉靖辛醜四月,九廟災。太宗、仁宗主皆就焚,惟獻帝廟獨全,以不相連故也,乃頒詔大赦天下。後丁巳四月,奉天、華蓋、謹身三殿災,複手自為詔曰:「朕本同姓之後嗣,初非王子之可同。惟皇天寶命所與,暨二親積慶在予,自入奉大統,於茲三十六祀。昨遭無前之內變,荷天恩赦佑以複生。此心感刻難名,一念身命自愛。天心丕鑒朕心,朕衷上天明鑒,昨因時旱,禱于雷壇,方喜雷雨之垂,隨有雷火之烈。正朝三殿,一時燼焉,延及門廊,倏刻燃矣。仰惟仁愛之照臨,皆是朕躬之罪重。茲下罪己之文,用示臣民之眾,宜同祗畏,首體相關。上承天戒,以佐爾君,下撫生靈,務令安遂。共圖協恭,勿仍我棄。故茲詔示,鹹使知之。」

  壬寅十月大霧,樹木生冰,識者謂主側有陰謀。已而傳旨宣法司,出宮人十有六人,淩遲東市。先是宮人楊金英等同甯嬪王氏、端妃曹氏共謀大逆,事幾不測,賴方後救全。乃究諸惡罪,明正典刑,仍戮各犯宗屬。時聖躬方調護,不能郊天,蓋邪婢逆謀之後,不免少傷耳。方皇親銳為上作大醮于東嶽廟三晝夜,既而題知,勞以溫旨,有白金文綺之錫。於是九卿堂上官許贊等,各捐金延道眾于顯靈宮,作醮事三晝夜,以祝聖壽。上方崇尚道教,如邵元節、陶仲文皆以方士得幸,位上卿,加宮保,有致一、秉一真人之號。倡率道眾,時舉清醮,以為祈天永命之事。上亦躬服其衣冠,後妃宮嬪皆羽衣黃冠,誦法符咒,無間晝夜寒暑。禁中建大高玄殿、無上等閣,極其綺靡,供奉神祇。外則顯靈、靈濟等宮,皆為祠禱之所。自上臨禦,數年以後,稍稍留意於此矣。

  癸亥夏,天災流行,民多病疫。上命內使同太醫院官施藥餌於九門外,以療濟貧民。又命禮部官往來巡察,務使恩意及下。上親為制方,名如意飲。每藥一劑,盛以錦囊,益以嘉靖錢十文,為煎藥之費。其憫念窮愁,仁慈懇惻,周悉如此。所費亦複萬計,不之惜也。

  戊申之秋,山、陝西及山東、直隸地震,日月不同。惟八月之震,京師與直保相同,聲如潮湧,盂水皆傾,朝廷震恐。有近臣上言:「此臣下不職之故。臣,坤道也,宜靜而動,咎在臣,不在君。」於是上悅,不復下詔修省也。

  己酉三月朔,日食幾盡,天地晦冥,諸星盡見。尋有玉旨,以議複河套為生事啟釁,罷首相夏言,逮系總督曾銑,本兵王以旗戴罪出總邊務,科道俱廷杖。尋殺銑,遂及言,坐以官員交結近侍,誣同奏啟之律。蓋二相不協,陰以此傾之也。時,陝西澄城縣有大山高數百丈,一夕,忽吼聲如雷鳴者數日,遂分崩而東西徙去,相隔五百餘裡。撫、按以聞,奉旨修省。

  乙卯冬,地震渭南、華州等處。餘自蜀出陝,經渭南縣,中街之南北皆陷下一二丈許。東郭外舊有赤水山,山甚高大,水旋繞山下,每出郭時,沿山傍水而行,今山岡陷入平地,高處不盈尋丈,渭水北徙四五裡,渺然望中矣。過華州華陰,覺華嶽亦低於往昔。陵穀之變遷如此。山西猗氏、蒲州、潞村、芮城等州縣地震四五日,有一日四五動者。平地倏忽高下,中開一裂,延袤數丈,惟聞波濤奔激聲,近裂處人畜墜下無算。房屋振動,皆為倒塌,壓死宗室、職官、居民以數萬計。余聞先期居民夢天庭放榜,首湘陽王,次韓司馬,次楊尚書、王祭酒、劉參知,共數萬人,後皆壓死,是兆瑞已先見矣。又雲:黑夜居民見關雲長騎赤兔馬大呼:「急隨我行!」有隨之向東行者,得免。豈西北之奉事惟謹,而雲長亦為之效靈耶?余覽《國朝名臣奏議》,弘治十五年元旦,地震於朝邑等處凡旬四五日,倒房屋、壓人畜無算。時載靈寶、閿鄉皆然,獨不言及蒲。而今蒲之禍獨甚,紀數幾甲子一周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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