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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隆八發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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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同王蔭伯讀書景隆,久之,閱事命名,王述其義,遂名《景隆八發》,蓋以可發笑者八事耳。然其辭隨義抑揚,譏誚道士,以為戲謔之音,以發其歡愉憤歎之志。客過而笑曰:「君子游心如是哉?」有勃然色變者曰:「果王者無戲言乎?」王因告其虛車無庸覆瓿將來,予病時文而假之鳴,豈知召釁起怒,文之害也歟?當投之水火。予則曰:「彼哉笑之者也,癡人前不得說夢;其怒之者乎,所謂不笑則罵之是矣。且枚生《七發》以無為有,君之《八發》,假有成無,是皆注玄思於筆端,闡才華於漢藻,所謂文者也。忍棄之耶?」去年過姑蘇,與都南濠論《賓戲》等文,因誦以質,以告其客尤之情。都曰:「其諸作之苗裔乎?其騷人發憤之言乎?其子雲譎怪之意乎?」複謂曰:「文雖近狎,義則通微,《毛穎》初成,裴晉公亦以為不可,以文為戲,文之妙者也。為我寄王子。」又曰:「事因戲警,名以文傳,景隆道士之幸也,安知不猶佛印之傳哉?」時道士聞之,請予述其顛末,並錄《八發》為珠庭勸,遂書: 《無拘殿賦》:黃冠不淨,寶殿無拘;眷三清之幽境,為百戲之所都。藏閹探帖,打馬投壺。博錢者錯處,抹牌者同區。棍兮不冠,拳兮無襦;或歌或舞,或笑或呼。或箕踞於前楹,或屍寢於後廚。斯則平日之所為也。若夫朱夏司權,溽暑當塗,招搖市井,和以屠沽;抱長席而至止,泛短水之醍醐。爾乃以瓦為枕,以棺為鋪;逍遙乎風涼,從容乎日晡;忽聞嘯于梁上,弄傀儡於東隅者也。至於萬物告成,三冬來輸,無門不掩,有牆可逾;官府兮為堆鹽之所,鄰居兮為過米之衢。噫嘻嗚呼!名雖蕭散,實則汙瀦,蓋無傷于道士,空見笑於吾儒。 《大笑堂記》:老子曰:不笑不足以為道。韓子曰:小笑之則小悅,大笑之則大悅。蓋莫貴於笑,亦莫貴於大笑矣。有道士居景隆,人好謔之,構室焉。高而不剩,密而不狹,輕而不露,以幹賓客,故又謂之堂。然至其堂者,莫不有笑焉,啜其茶則破悶,飲其酒則解酲,對其食則噴案。他日有客持觴過從,屍而祝之,把落其髯,餘曰:「此所謂樂然後笑者也。」眾以為笑。酒酣,膊而笞之,罵曰:「狗道士!」餘曰:「以竹鞭犬,真可謂笑矣。」眾乃大笑。遂為之記。 《銷鉛井銘》:銀壙之傍,米樹之下,有井焉。井之西,隙地丈余,可容三五道士。嘗具飲,洗番鉛之盞,列哥窯之盤,果則蘇州之核,蔬則楗橋之筍;客有善為酒戲者,飲一杯,則下其盞井中以為樂。郡治西湖,為杭民之勝賞,故錢帛咸于湖費焉,因號曰「銷金鍋」,余謂茲井曰「銷鉛」可也。複銘之曰:「井之泉,清且涼,井上之客迂且狂。嗚呼!釀井之水兮其毋長。」 《叱石壇志》:叱石壇者,牧羊之場也;景隆之觀,有廣除焉,嶐然而高,坦然而夷,承殿之址,若壇之形。道士好殖羊,羊之性群,於其地走而若愛之,聚而若毆之,飽焉而臥以嬉。壯者魁而澤,瘠者 瘏而癭,乳者小而圓,老者昂而峭,尫者俯而伏,望之累累然白石之奇塊也,叱而起則羊焉。道士,初平之流也,故擬而名之。他日,客至其廬,見其羹焉,曰:「羹耶?羊耶?而狗口是落耶?」道士曰:「是石也。」客曰:「汝叱石不休,必聞於冥道。且熔鐵灌汝腸,腸其爛矣,甯石羹乎?」道士懼。明日,石盡徙,壇複如故雲。 《轉身路辭》:景隆之路法盤穀,窈而深兮往而複,如行羊腸在平陸,繚繞縈紆穿九曲,長蛇深蟄寒蛟縮,欲走嗟如縛在足,規行矩步如有束,乍向東趨又朝北,一身宛轉回顧多,番使頭圓腳步蹉,黃昏月黑不可過,雙手捫壁空摩挲,又似盤庚石鼓歌,一句佶屈牙相磨,道士道士可奈何,願君後世為田螺。 《警夢樓說》:無名子夜讀書景隆之岑樓,夢游華胥,瓊宮玉宇,神君仙人,遨而嬉焉。忽砉然而悟曰:「是非響屟廊耶?將西子之魂徑行過也?何其聲之砉也?」審而視之,童子執燭而來也。複就寢,夢化蝴蝶,夭桃冶杏,冷豔馥,栩而揚焉,忽轟然而醒曰:「是非黃鶴樓耶?將謫仙之靈來槌碎也,何其聲之轟也。」諦而觀之,道人煮茶而至也。明日,驗其樓,前履則板軒而後,右行則板輊而左,乃恚而歌曰:「咄斯樓板,胡碰砰些,截道人頭,有長釘些。」道士懼,無名子曰:「古有警忱,是餘之願也。」勿輯。 《煉藥爐贊》:昔林君複隱於孤山,以梅為妻,以鶴為子。道士孑湣于景隆,以酒為妻,以狗為子。故其消煩滌妄,能守其教者,凡以酒也。是酒在吾儒,則為狂藥;在道士,乃長進藥也。名其爐曰煉藥爐,斯為稱情。贊曰:其寒不冰,其炎不爭,其高不亢,其滿不盈,消磨火性,出入風情。遠而覷之,若仙翁之丹灶;迫而察之,乃障愁之長城;青樓珠箔,能隳於天際;琅函玉笈,能守乎至誠。不知者以為陷人之地,知者以為葬道士之坑也歟。 《方便樹頌》:宮中塗廁,苦而難入,荒穢不治,惟民所止,何陋如之,如惡惡臭。天乃降祥,惟隰有桑;方便之路,黃絹幼婦;繞樹三匝,或得其桶;矢聲鏗鏗,聲在樹間;苟求其故,不見其處。 右九文,惟序余成,余皆王作也。王名一槐,今為員外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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