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鴟夷子見黜


  吳江三高亭祠鴟夷子皮、張季鷹、陸魯望。而議者以為子皮為吳大仇,法不當祀。前輩有詩雲:「可笑吳癡忘越憾,卻誇範蠡作三高。」又雲:「千年家國無窮恨,只合江邊祀子胥。」蓋深非之。

  後有戲作文彈之者雲:「匿怨友其人,丘明所恥,非其鬼而祭,聖經是誅。今有竊高人之名,處眾惡之所,有識之士,莫不共憤,無知之魂,豈當久居。」又雲:「範蠡,越則謀臣,吳為敵國。以利誘太宰嚭,而脫彼勾踐,鼓兵卻公孫雄,而滅我夫差。既遂厥謀,反疑其主。鄙君如烏喙,累大夫種以伏誅,目已曰鴟夷,載西施子而潛遁。」又雲:「如蠡者,變姓名為陶朱,詭蹤跡于江海,語其高節則未可,謂之智術則有餘。假扁舟五湖之名,居笠澤三高之首。況當此無邊勝境之土,豈應著不共戴天之仇。」云云。

  鴟夷之見黜于吳,宜也。而史越王判紹興日,作會稽先賢祠,亦複黜之不得在高士之列。其說雲:「或謂鴟夷子皮之決,賀季真之高,而不得名高士,何也?嗚呼!予於是豈無意哉!夫貴於士者,進退不失禮義,彼子皮去國之遺言,有人臣所不忍。而季真阿時所好,黃冠東歸,又使李林甫輩,祖餞賦詩,予見其辱,未見其榮也。使子皮居嚴子陵之上,季真置張子同之列,則有不可者。故具述之,覬來者知予之不敢苟,而高士之尤可貴也。」

  嗚呼!子皮既不容于吳,又不齒於越,千古之下,至無容身之地,公論至後世而定,亦可畏哉!是以古之君子,交絕不出惡聲,況君臣之際乎?司馬公修《通鑒》,而不取屈原《離騷》之事,正此意也。餘感其事,故書之,以為異世之戒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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