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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某遇狐仙


  事道光間方某,皖人,寒士也,入都應鄉試,館某旗員家。

  書室在花園中,園故空曠,僅一館童作伴而已。一日月下,方仰天長歎曰:「家無儋儲,功名未遂。昨有家信來告匱,奈何?」忽空中有答者曰:「公富貴中人也,何憂貧?公無患家計,我已為公備銀二十兩為家用,明日封寄可也。」方大駭,不敢應,遂歸寢。次晨,見案上封裹宛然。視之,銀也,權之,得二十兩,大喜,遂寄家焉。晚坐月下,望空稱謝。又聞人語曰:「公長者,願與公為世外交,可乎?」方曰:「可。」叩其姓名,曰:「胡某,為大內管庫職司也。」是年方捷順天,胡又為摒擋一切,費不貲,方深感之。次年會試後,遂移居試館,不復館旗員家矣。及聯捷,又助之,且時來與方談論今古,頗淹洽。惟不見形耳,方頗以不得一面為恨。胡曰:「無見面緣也。」方固請,胡曰:「不得已,可於某日午後俟我。」

  屆期,戒閽者,凡有客來皆辭謝,以為今日可以見我良友矣。至午後,忽座師傳喚,命即至,方大恨,然座師命不敢違,怏怏行。甫出門,胡即來,投刺而去。至晚方歸,僕曰:「午後有一人白而頎,四品冠服來拜,素不相識也。」方頷之。至夜胡至,謂之曰:「如何?我固謂無見面緣也。」久之,胡忽語方曰:「我輩交誼可謂厚矣,欲附為婚姻可乎?家有弱妹,貌頗不惡,堪備箕帚。」方曰:「我有婦矣,胡可者?」胡曰:「不妨,我輩世外人,不爭名分,公即妾之可也。」方曰:「容徐議之。」

  次日,方出門後,有一李姓來拜,歸視名刺,不識也。至夜,聞空中有聲,非胡聲也。問為誰,答曰:「即日間奉拜之李某也。某亦狐而仙者,久欲奉教,未敢唐突。今聞胡某欲以妹許公,明知交淺言深,公未必信。然視公之危而不救,實不忍。

  胡妹雖美,而淫蕩,已蠱死多人矣。公奈何墮其術中,不如設詞拒之為是。」方大驚謝。翌日胡又至,申前說,方絕之,胡詰其故,方曰:「我雖貧,究人類也,豈可與君輩為偶。」胡大怒曰:「相交許久,猶以我為畜類耶?」作恨恨聲而去。自是遂日作祟無虛日,或食物中置糞穢,或衣服無故自焚,或朋友求書之件汙以墨水,種種惡作劇,不堪其擾。方恨之而無如何。李又至,教之曰:「爾第焚疏於前門關帝廟,彼自懼而不敢祟矣。」方如言。至夜,夢一三十許方面壯夫,鋃鐺被體,戟指向方曰:「爾受李某讒,控我於神。我待爾不薄,計我所毀爾之物,尚不敵贈爾十之一,爾何忍乃爾!爾知李某為何如人,大內庫掌我為正,李為副,李久欲謀我缺,不得隙,今遇爾,亦天也。我不過發配陝西三年耳,三年後公亦須來京考散館矣。黃河岸邊相見可也。」方醒而大懼,請假歸,終身不復入京,此即方朝覲之父也。聞朝覲會試後,夢一人,自稱胡某,與爾父相善,因爾父信讒,致我得罪充徒三年,今歸仍復舊職。

  聞爾能繼父志甚喜,然爾命中無進士也,何必跋涉哉!方夢中大哭,求轉圜。胡曰:「無已,以壽算准折或可。爾具一疏焚於前門關帝廟,我再於冥冥中為爾謀之,惟中後即不永年,勿悔也。」朝覲允之,故殿試後未匝月即死也。朝覲為光稷甫侍禦姊夫,于方父子事言之甚詳。予至京,主其家,茶餘飯罷,輒以為談資也。此豈中國人迷信之故哉!然而其事甚確,非空中樓閣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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