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肅順軼事


  清咸豐十一年,各國聯軍入京,文宗挾後妃等走熱河,未幾崩。及梓宮還京,那拉後遂斬戶部尚書宗室肅順於菜市。清祖制,凡宗室有罪,皆于宗人府賜自盡,不刑於市。此次不遵祖制者,以叛逆論也。肅既伏法,京師人莫不以為大奸之除,非那拉後不能有此剛斷,頌聲徹上下。嗚呼!豈知肅順有大功于國,實隱成中興之業哉!咸豐間,左文襄會試入京,伏闕上書,痛陳時事,多觸忌諱,文宗大怒,革舉人,命順天府五城逮捕治罪。旨未下,肅陰命文襄逸,次晨旨下,而文襄已出國門矣。肅與文襄初未謀面也。曾文正皖南之敗,退守祁門,劾者紛起,廷議將改簡,肅大言曰:「勝敗兵家之常,臨敵易帥,兵法大忌,不如使之帶罪立功可也。」文正遂得一心於兵事,卒平大亂。當欽差大臣向榮之沒於軍也,肅力舉張忠武國梁繼其後,文宗將許之。時長洲彭文勤蘊章在樞廷,文宗問彭曰:「爾以為如何?」彭曰:「張國梁究系反賊投誠,其心叵測。」

  乃簡和春繼向任,而江南軍事大壞。庚申大營潰敗,張忠武陣亡,和亦畏罪自盡,兩江總督何桂清亦逮問伏法。向使從肅言,則張忠武必能支持,待曾軍南下,合圍金陵,決無江浙兩省之糜爛矣。肅之才識,非有大過人哉!直至今日,天下無知左、曾二公隱為肅所用者。徙薪曲突,功人無功,千古傷心矣!世之罪肅者,以其盛氣淩人,驕恣不檢,遂並其功而沒之,不知盛氣驕恣,乃親貴之常態,但使有功于國,其他可未減也。肅極喜延攬人才,邸中客常滿,皆漢人也。湖口高碧湄大令,會試在京,肅聘為記室,欲以狀頭畀之。庚申高式式,迨殿試,適肅奉命為收卷大臣,慮有優於高者,欲困之,遂下令曰:「下午四時不交者撤卷。」

  乃未晡,即有交者,視其名,鐘駿聲也,通篇七葉半,無一補綴。肅不覺大慍,即受而置之靴中,既畢事,亦忘之矣。歸邸脫靴,始見之,大駭,即遣騎馳送閱卷處。閱卷大臣以為必肅所注意者,遂以一甲一名進呈御覽,而鐘竟得大魁矣。及遍覓高卷,乃知亦在撤卷中。蓋高作字甚緩,日將沒,猶未畢,遂一例被撤,而肅不知也。及朝考,又以出韻置未等,以知縣發江蘇,補吳縣知縣,有強項聲。肅之愛才多此類,如陳孚恩、匡源、焦佑瀛、黃宗漢等,皆肅所舉也。而獨不喜滿人,常謂滿人糊塗不通,不能為國家出力,惟知要錢耳。故其待滿人,不如其待漢人之厚,滿人深惡之。及文宗崩,穆宗幼,那拉後名位又卑,肅常藐視之。言者論其有窺竊大位之志,非無因也。肅隨文宗之幸熱河也,常戲坐寶位,謂人曰:「似否?」那拉後甚忌之。肅每晨未起,坐帳中,即飲人參汁一杯,有小內侍專司其事。杯為和闐羊脂玉所制,文宗賜也。一日小內侍誤碎之,大懼欲逃,有老監某教之求陳尚書緩頰。陳尚書即孚恩,與肅最莫逆者也。孚恩授以計而去。

  小內侍歸,粘以膠,次晨仍貯參汁以進。甫揭帳,即驚呼僕地而擲杯焉,肅怪之。對曰:「適見爺兩鼻孔中有黃氣二,如龍狀,長五六尺,故不覺駭而碎杯也。」因請死。肅曰:「速起,毋妄語,何懼為?」竟不問碎杯事。肅自是隱然以為有天命焉。

  故文宗晏駕,肅命改元為祺祥。穆宗立,始定同治年號。其舉動之躁妄如此。肅之臨刑也,穢語詈那拉後,劊子以刀築其口,齒舌皆糜,猶噴血有詈焉。自是朝中大治肅覺,凡為所賞者,皆禁錮終身,然皆有文武才者也。相傳肅之生也,有冤業焉。

  肅為鄭親王烏爾棍布之孽子,母回女也。先是,王下朝,途見一女甚美,命心腹包衣趙姓者往探之,欲購為妾,乃知女幼已字人,家粗給,無與人為妾之理。王大懊喪,必欲致之,多金非所吝。趙請緩圖,王不許,予三月限。趙於是偽為革退者,蔔居於女之鄰,與女父締交,時助其緩急,誼若管鮑,女父母皆感之,然於女仍無術以致之也。期已迫,王忽奉旨管步軍統領事,受事三日,有以獲盜解署者。

  趙大喜,得計,賄盜使言回回為窩主,於是女父與諸盜駢斬於市。趙厚為之斂,且周恤其母女,又使人偽為女父貸券,登門追索,趙又為清償,於是母女感之次骨。趙又陰使惡少時登門調女,又陰使人誣其不貞於婿家。婿乃退婚,而母女益大困,商于趙,趙曰:「何不進女于王,不但母女得所,且可享富貴,計莫此之善也。」乃飾女以進,王大喜,重賞趙。次年即生肅順。未幾,王患頸疽而死,如斬然,俗呼落頭疽也。使劊子縫其項,乃能殮。蓋京師惟劊子擅此技也。可異者,趙亦患頸疽而死,以至於肅順之斬,論者以為有天道焉。籲!異矣。保全左、曾及舉張忠武、聘高碧湄、碎玉杯等事皆炳半聾為予言。其父誘買回女事,聞之江甯鄭受之部郎,轉聞之肅邸中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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