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旗主旗奴


  三則覺羅炳成,號半聾,八旗老名士也,與桐城光稷甫侍禦莫逆交。裕庚者,亦光之世交晚輩也。炳無三日不在光所。裕自英果敏罷廣督後,始攜眷居京師內城,亦偶至光宅。一日會食,光坐裕於炳之上,以裕疏而炳親也。食時,炳與裕不交一言。

  食畢,炳忽謂裕曰:「爾今日短一過節,我因在漢官家,不便挑眼。」裕唯唯謝罪。翌日,半聾語予曰:「凡各項包衣並小五處旗人,或奴籍,或重台,例不得與宗室覺羅抗禮。若必不得已,必先半跪請曰,求賞一座,然後坐,方為合禮。裕庚乃漢軍小五處包衣旗,必先須請命而後坐,裕欺我不言,故詔之。」

  予笑曰:「公等旗人,過節太多。」半聾又曰:「每有旗主貧無聊賴,執賤役以糊口,或為禦者,或為喪車杠夫,或為掮肩者,若途遇其奴,高車駟馬翎頂輝煌者,必喝其名使下車代其役,奴則再三請安,解腰纏以賄之求免焉。故旗奴之富貴者,甚畏見其貧主也。」

  嘗聞道光間有旗人官兩淮運使,其妻與揚州知府妻往來。

  知府,漢人也。一日知府妻欲宴運使妻于署,以不諳待滿人禮,覓一滿婦為陪客。遍查同城官眷,惟參將標下中軍守備系滿人,且世家子,遂往拜致意,守備妻慨允之。屆期,盛筵以待。守備妻絕早至,日中運使妻至,守備妻據坑南面坐,傲不為禮,主人訝之。運使妻一見,即雙膝跪請安。守備妻曰:「今日主人賞爾飯,不必拘禮,可坐下。」運使妻又雙跪謝,然後坐。

  及席設,知府婦推運使妻首坐,守備妻曰:「今日我在此,彼不便坐,我代坐可也。」運使妻為之送箸斟酒,侍立於側,若奴隸然。守備妻曰:「爾不可拂主人盛情,權坐下同啖可也。」

  又請,又安始就坐,局促至不敢舉箸,而守備妻則據案大啖。

  席散客去,守備妻欣欣然,運使妻悻悻然,知府妻則皇皇然,不明其故。繼聞人言守備妻為旗主,運使妻旗奴,奴自不敢與主抗禮也。知府亟趨謝罪,而運使終以此存芥蒂焉。

  又道光朝大學士松筠秉政,上甚倚重之,忽請假數日,上不之異也。次日軍機召見奏對畢,上忽問曰:「松筠何事請假?」一滿軍機對曰:「因該旗主家有白事,松筠照例前往當差。」

  上曰:「汝往視之,如無甚要事,可命其早日銷假。」滿軍機銜命往,至則見松筠摘纓冠,身白袍,坐大門外司鼓。滿軍機傳旨訖,次早,面奏情形。上大怒,該旗主有意侮辱大臣,即日降旨換松旗,免其奴籍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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