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滿臣之懵懂


  予戊寅之夏再入都,留應鄉試。一日,有一滿人同學者邀飲萬福居,予後至,見首座為一白須老翁,旁置一珊瑚冠,見予至,鹹與為禮。白須者吐屬舉止皆粗俗,不似大員身份,然甚謙,詢知予為南省士子,則更謬為恭敬。少間,突然問予曰:「聞前十餘年南方有大亂事,確否?」予遂舉粵撚之亂略言之。彼大詫曰:「如此大亂,其後如何平定?」予曰:「剿平之也。」又曰:「聞南方官兵見賊即逃,誰平之耶?」予又舉胡、曾、左、李諸人以對,皆不知,但曰:「奇哉!奇哉!此數人果真能打仗者耶?」

  予思此公並胡、曾、左、李皆不知,豈山林中隱逸,不聞外事者耶?遂亦唯唯否否而罷。客散後,予特詢主人,始知此公名阿勒渾,在黑龍江為副都統三十年,今告老還京。不識漢字,無論漢文矣。彼所行公牘除滿文外,他皆不閱,故懵懂如此也。其一生長技,惟騎射耳。異哉!然此猶武人之在邊者,固不足責。乃有開坊翰林,生長京師,且系世族,又為國史纂修,亦不知咸豐間事。其人名麟趾,當時僅二十餘歲。在館校對史傳,閱至羅澤南、劉蓉等列傳,拍案大罵曰:「外省保舉之濫,一至如此。羅澤南何人也,一教官出身,不三年竟保至實缺道員,記名布政使,死且請諡。劉蓉更豈有此理,一候選知縣,遂賞三品銜,署布政使,外省真暗無天日矣。」

  時同坐者為陽湖惲彥彬,見其愈罵愈烈,萬無可忍,遂耳語曰:「慎毋妄言。若輩皆百戰功臣,若非湘淮軍,我輩今日不知死所矣。」麟曰:「百戰何事?天下太平,與誰戰者?老前輩所謂湘淮軍,何物耳?歸誰將軍統之耶?」惲笑曰:「即與太平戰耳,南方大亂十餘年,失去大小五六百城,君不知耶?」麟大詫曰:「奇哉奇哉!何以北方如此安靜?所謂與太平戰,更難索解。」惲曰:「爾不知洪秀全造反,自稱太平天國耶?」麟又曰:「賊之事,我如何能知道?」惲知其不足與言,遂不答而出。出即逢人道之,一時傳為笑柄。此聞之張小傳方伯者,亦惲告之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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