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棍騙類9


  ◎偽充差弁騙煙膏

  上海公共租界九江路廣誠信煙膏店,為膏業巨擘。光緒辛醜,忽來一形似差弁之人,聲稱奉兩江總督劉命採辦煙膏,須福字清膏數百兩,出銀票一紙,使店夥持往照兌。

  而莊號以票根未至為辭,差弁即將煙籃寄留,駕車自往。店夥候至暮,不來,疑而啟籃視之,非原物矣。其所以偽託劉忠誠公坤一者,蓋忠誠夙嗜阿芙蓉,歲必遣人至滬採辦,騙者知之審,廣誠信亦不疑也。

  ◎和尚作怪

  某縣之東嶽廟前大路有青石一方,曆歲久矣。一日,主僧忽言石粉能治疾,風癆、鼓膈,無一不愈,於是遠近男女,奔而赴之者若狂,如是者數月。昆山縣所屬千墩鎮某廟前,有老樹一株,以年久故,其中空。一僧晨起,忽見濃煙繚繞,自樹中出,嗅之,作旃檀氣,遂相傳以為神。遠近男女,又奔而赴之者若狂,如是者數月,煙熄而樹如故。

  越二年,又哄傳泗橋某庵庖中忽產異竹,竹生甘露,能療一切不治之症。遠近男女,雖盲者、啞者、聾者、癱者,亦相率稽首于白蓮座下,求灑一滴楊枝水,如是者又數月,甘露盡而竹亦亭亭然穿屋而出矣。又丹徒縣南城外三裡岡有樹一株,某歲有蜂營房其上,相近之僧人亦以愚人。蓋皆和尚作怪也。

  ◎僧以江南某生為活佛

  江南某生遊江西,檥舟江滸,登岸遊覽。信步至一蘭若,闃其無人,見內殿板壁所畫山水人物甚工,以手摩挲,不覺巧觸其機。壁有門忽開,中有婦女數輩,方與髡奴顛倒為戲,瞥見生,叱問何人。生大駭,急趨而出。僧徒躡跡馳追,生泣哀之曰:「乞師慈悲,恕我無知,誓不饒舌。」僧叱曰:「汝自尋死地,尚望生耶?」一僧曰:「搤之便。」一僧曰:「搤之不如烹之,較易滅跡。」

  生聞而觳觫,度不能脫,再三哀之,曰:「小生冒犯,自知無再生理,求師慈悲,賜全要領,其功德勝於浮屠合尖矣。」一僧曰:「我佛慈悲,姑念無知,爾言也哀,他日送活佛生天,我輩可藉以漁利,計較得。」僉曰:「善。」遂將生髮剃淨,幽諸密室,飲以瘖藥,日給淡食,不入粒鹽。百日,膚白如匏,且腰腳柔軟,不能行立。乃於郊外架木為高臺,謂某日活佛肉身趺坐臺上涅盤示寂,將藉火化以生天也。

  地距邑城邇,邑令聞其事,率幹役數人微服往詗,見台高丈餘,一僧戴毗盧帽,面白晳如滿月,身被五色袈裟,趺坐於榻,閉目,淚涔涔下如雨。台下僧眾執魚鈸鼓磬、笙簫琴阮、旌旛羽蓋,迴圈旋繞,喃喃唪經。眾男女從其後同宣佛號,一體膜拜。台前後左右置薪芻,間雜旃檀紙帛,高如邱陵。令謂活佛生天而流淚,豈尚有塵緣難割耶?初固凝其妄,睹此益信,亟遣幹役馳白主僧曰:「邑侯聞活佛生天,歡喜無量,親來拈香,諭眾暫緩舉火。」

  僧不敢違。令亟反署,盛設儀仗而至,僧眾合掌前迎。問活佛何在,主僧笑指臺上趺坐者,並述其平日清修高行。令謂:「今日天刑,活佛生天,恐未能遽登極樂世界,暫請改期何如?」主僧答稱:「活佛自訂日期,未便擅改。」令笑曰:「活佛未閱憲書,餘忝主一邑,當為改正。明日天赦,生天最吉,請活佛在邑署暫居一宵,藉使署中細弱得遂瞻拜。」即命健兒舁活佛至署。

  夜半,潛自研詰,見其涕淚交並,言動俱絕,心知有異。因問能作字否,活佛點首,亟命以筆硯至。活佛胖軟,臂不能舉,惟以指蘸墨書紙,曆敘顛末。令大怒,命活佛安心藥良調治,俟差愈,牒送回籍。翌日,諭寺僧集台下,誡勿擅離,又密牒騎尉督營卒多人,乘僧等出後,圍寺窮搜,果獲婦女數人,所藏金珠衣物甚富。令至台下,僧眾請迎活佛,令笑曰:「活佛有命,請主僧代生天。」主僧大懼,跽稱知罪,求宥。叱左右縛主僧上臺,又指主謀助虐者數人,謂當追配,亦命同縛,擲之台,叱令舉火。火烈風猛,一轉瞬,俱灰燼。又命將餘僧笞責,諭令蓄髮歸農,其婦女各歸親屬。

  ◎僧以肥白之人為活佛

  山陰某僧性巧黠奸狠,初習商,屢虧折,後與穿窬者伍,輒敗露,官吏捕之急,幾不得免。某與其黨謀曰:「吾輩貿易則虧蝕,偷竊則犯法,惟和尚最佔便宜。今追捕甚嚴,不如遁入空門,再圖生計。」其黨從之,皆削髮為僧。某遂衣破衲,搦數珠,周行通都大邑間。嘗至某鎮,過隙地,大可數十畝,輒望空禮拜。鎮人異而問之,僧曰:「我佛降臨,故在此參謁耳。若能於此建寺,獲福當無量。」言訖而去。

  自是僧每於晦冥之夕,輒令其黨以松香燃焰,飾為金甲神,隱現於其間。鄉人望見之,益信僧言。越數月,僧複來,則晝夜跪於隙地。鎮人聞之,僧乃佯作不豫之色曰:「吾見金剛怒目,謂此鎮無一善男信女,將遣祝融氏降之罰。吾在此代求,冀菩薩發慈悲耳。」言訖,跪如故。是夜適王氏家失火而屋未毀,鎮人思僧言,以為神示譴矣,乃醵金建寺,推僧主之。而不知王家之火,即其黨所縱也。

  寺成,香火甚盛。地棍某夙與僧有隙,屢為所掣肘,僧欲去之。一日,語之曰:「某日,寺設齋,可闖入佛坐大嚼,且食且罵,食畢但言韋馱鞭汝,僕地作神語,俾眾知我佛有靈,我當以百金為酬。」棍諾,屆期至,且食且罵。食頃,聲啞,語不了了,躄踴數十,七孔流血而死。觀者僉謂神降之罰,而不知僧實置鴆於肴以斃之也。自是而每歲冬季,必有活佛升天之盛典。活佛者,亦寺僧。

  屆期,升蓮花座,眾僧披袈裟,誦經偈,宣佛號,環其側。遠近來瞻仰者,出金為贄。自旦至暮,人以萬計。夜半,積薪蓮花座下,以火僧,則活佛升天矣。

  某歲,某侍郎太夫人聞之,欲詣寺瞻仰,侍郎亦從往。太夫人語侍郎曰:「活佛之面,形如滿月,色如傅粉,非凡相也。」侍郎曰:「吾見其目有淚痕,今晚且觀其火化耳。」化畢,侍郎見灰燼中餘斷鐵條四五橛,大疑之。明年,又舉行,侍郎乃邀縣令同往,使左右撫活佛,身冷如冰,而蓮座動。

  抱之起,座露鐵條寸許,諦視之,插入活佛後陰,出之,長如其身。即提僧拷問,據供謂每年擇眾僧中之肥白者,密置一室,以羊油、牛油等飼之三年,屆期,于夜靜時藥之使喑,俾其升天以為募化之計。令怒,即命隸役縛僧,以升天之法斃之。搜其密室,則婦女之幽于地窖者以百數,盡出之,並究其餘黨,得白鏹無算。

  ◎羽士以國母騙尼

  洞庭山女冠至多,皆山居饒沃。聞妙庵主尼尤善居積,年八十餘卒,積金巨萬。徒靜香繼為住持,方少艾,意態嫻雅,解書算,熟經咒,頗守清規,踵門者恒不得識其面。每歲觀音大士誕辰,士女赴庵燒香者甚眾,貿販雲集,皆賃居庵中房舍。往往有賣小說唱本者,靜香亦購以觀覽,如武后稱帝、楊妃為女道士等事,固平時所習見者也。一日,有羽士至庵,靜香以其方外,出見之。羽士疏髯廣顙,飄飄出塵,語玄妙,多不可解。忽屏人得間,長跪曰:「娘娘他日必為國母,道人修煉五百年,未得封號,不能成真,求娘娘他日得志,賜封真人,使證正果,必當銜結。」靜香允之,叩謝而去。

  靜香疑信參半,然自是以後,禪誦稍疏。一日,有貴客來,覓靜室養痾,辟西院居之。客年三十餘,長身玉立,貌甚偉,遣蒼頭饋奇楠、龍涎、安息諸香、火浣布等物,皆海外奇珍也。靜香親詣謝,拒不見。兩月餘,絕不與群尼通,莫測其為何如人。一日鍵戶,攜僕下山去。靜香私啟鑰入室以覘之,陳設華麗,金碧輝映,案置小匣,發之,中有疏,則雲「臣某跪奏。現在島中大兵雲集,佇發餉銀二十萬,即可擇日揚帆,徑奔彼國,乘其不備」云云。靜香駭絕。方遲疑間,客突至,駭曰:「機事為汝覷破,不得不殺汝以滅口。」

  抽壁上劍揮之。靜香叩頭求免,客俯首似有所思,曰:「余日本國王也。啟行時,國師為餘卜卦,謂此行可得一國母,豈應在汝耶?果能從我,即貸汝命。」靜香欣然願從。枕席間私問所奏雲何,客曰:「余來時,見暹羅國之羅華島,方廣數千里,其中生齒甚繁,物產饒沃,欲得之以廣國土,調兵四集,以距國遙遠,軍餉不能即至。昨接來奏,欲乘夜返國,又恐風色不順,以故躊躇未發。」

  靜香問需餉幾何,曰:「得二十萬金,亦可應急需矣。」靜香曰:「若爾,甚易,然從何運往?」客曰:「餘自有術。」次日悉發藏金,以厚氈裹之,令蒼頭至山下一呼,椎髻窄衣白足者,百人風集,負銀魚貫而去。閱兩月餘,又得一疏曰:「羅華島已不血刃而下,請旋蹕駐島鎮撫。」客喜甚。臨行時,囑靜香安心靜待,約以歸國後遣重臣來迎,當冊立為正妃。靜香又奉犒師銀五萬兩。遂去,然自是竟不至。

  ◎客騙安三姐

  安三姐,海陵人,青年守節,無子女,以刺繡浣衣為生。一日,有陝客出重資,賃其家之左廂,且委以炊爨烹飪事。三姐利其值,允之。

  時有昭陽富人曰向十三者,來海陵購妾,遇客於茗肆,談甚歡,語客以所謀,客難之,而與十三朝夕會飲,往來甚歡。十三欲酬之,客不允,且謂市肴不潔,吾妻飪尚可口,不如就我小飲。十三乃從之往,將入門,三姐迎而問之曰:「汝歸耶?」客曰:「頃遇一友,特偕之來,可治饌。」須臾,具餐,十三贊其內助之賢。餐已,客約十三明晨至茶肆會話。

  翌晨,客至茶肆,逡巡間,十三亦至。客問十三曰:「君視內子如何?」十三曰:「君有豔福耳。」客蹙額而言曰:「某好博,逋負多,計非鬻婦不足償,將奈何?」十三曰:「信乎?」客曰:「信。」十三曰:「貨與他人,無寧貨與鄙人也。」客曰:「諾。」十三曰:「值幾何?」客曰:「以償博之負,二百金足矣。然必五百金,乃可別娶,且作小本經紀耳。資至,即以輿迎可也。」十三聞客言,大喜,促客署券。

  未幾,客即以券呈,且面署押焉。因偕至三姐家,以券與鏹相易。事已,客曰:「少憩,我當偕輿人至。」十三候至暮,客杳然,急不能堪。三姐曰:「君永日在此,何為者?盍去休。」十三駭詫曰:「渠得金,賣婦于我,奚可遲?」三姐曰:「渠婦何在?」曰:「汝非渠婦耶?賣於我矣。」三姐怒,批其頰,十三大號。鄰人聞之,鹹集,疑十三為肆強逼奸者,爭拳之。十三為述先後遇客狀,鄰人曰:「渠惟在此賃一椽耳,何得有妻!」十三始恍然,知為客所紿,乃叩頭于三姐,告罪而返。

  ◎李曉岩騙金釧

  有昵蘇妓秦黛珠而假之以行騙者,廣陵人李曉岩也,然亦黛珠自取之咎耳。曉岩狎黛珠僅一月,而時有所索。一日,屬其購金釧,曉岩諾之。其明晨,曉岩攜有扃鑰之革囊至,黛珠詢何物,則曰:「銀幣耳。」留之午餐。及畢,則偕往閶門內之某銀樓,取釧,使擇之。

  黛珠乃選鏤竹節者一雙,肆夥謂重四兩五錢有奇,曉岩不信,曰:「予當至鄰近之錢肆秤之。」乃以革囊交黛珠,使守之,曉岩遂攜釧出。久之不至,肆夥覓之于錢肆,則無其人,乃與黛珠同返,召銅匠啟革囊,則中惟磚石而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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