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鑒賞類12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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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鮑淥飲藏書於知不足齋 鮑廷博,字以文,號淥飲,本歙人,以商籍生員寄居杭州,後徙桐鄉青鎮之楊樹灣,遂為桐鄉人。家富藏書,尤喜搜羅散佚。乾隆時開四庫館,獻書七百種,欽頒《圖書集成》。旋刻秘笈數百種,曰《知不足齋叢書》,進呈乙覽,宸翰賜題卷首,有「知不足齋奚不足,渴於書籍是賢乎」句。嘉慶癸酉,複以進書,蒙仁宗賞給舉人。 淥飲之先人築室儲書,取戴記「學然後知不足」之義,以顏其齋。及讀先人遺經,益增廣之,即藏書處也。每一過目,即能記其某卷某葉某譌字。有持書來問者,不待翻閱,見其版口,即曰:「此某氏版,某卷刊譌若干缾。」歷歷不爽。 淥飲有子曰士恭,複沈酣不倦,字之曰志祖。蓋嗜書累葉,如其家者,可謂難矣。乾、嘉之交,近自嘉禾、吳興,遠自大江南北,客有舊藏鈔刻異本求售于杭者,必先過淥飲之門。或遠不可致,則郵書求之。浙東西諸藏書家,若趙氏小山堂、汪氏振綺堂、吳氏缾花齋、汪氏飛鴻堂、孫氏壽松堂、鄭氏二老閣、金氏桐花館,參合有無,互為借鈔。 至先哲後人家藏手澤,亦多假錄。得則狂喜,如獲重貨,不得,雖積思累歲月不休。朱文藻館於振綺堂十餘年,借鈔之書,皆檢集淥飲所刻書,嘗預點勘,同嗜好,共甘苦,淥飲以為知之深者,莫朱若也。 淥飲性寬厚,篤于戚友,有貧乏者,必周恤之。稍有蓄積,為刊書所罄。或遇未見之書,必典衣購之。友朋之貧而好學者,每以全部叢書贈之。浙江書肆以叢書與各種秘書售人,約不時償價,有負至數十金者,察其貧,不索也。 ◎周香岩識古書 黃蕘圃買書,得萃古齋所讓《吳志》宋槧本,始猶惜是未全之書,及閱其目錄,牒文,自一卷王十卷,分為上衭,十一卷至二十卷,分為下衭,載中書門下牒一通,乃知此書非不全者,汲古、述古兩家書目,皆載有《吳志》二十卷,特世人不知耳。明日,訪海甯陳仲魚,借其津逮舫,同至水月亭,訪周香岩。香岩識古書,為當時巨擘,曰:「此為專刻無疑。未見書之必歸於讀未見書齋,何巧乃爾。」相與談笑而別。 嘉慶壬申五月十一日,為蕘圃五十初度,香岩以所藏有翰林國史院官書朱印之《姚少監文集》為壽,劄雲:「尚是宋版宋印,且有元官印可寶,聊以當祝。」香岩喜藏書,及年已逾七十,知有同嗜,蹤跡甚密,每購一書,必往借所藏秘本以證之。香岩,名錫瓚,一號漪塘,居蘇州閶門外馬鋪橋。 ◎周謝庵藏書多善本 吳中藏書之富,以朱氏、黃氏為最,而楓江周氏足與之垺。若研六居士周謝庵者,自其尊人漪塘已癖好聚書,以故家多善本,錢辛楣、段茂堂常與過從借閱。傳至謝庵,好之彌篤,丹黃校勘,無間寒暑。久之,家中落,宋、元槧本及精鈔秘本,漸為豪者餌去矣。 ◎黎雪樓多蓄典籍 黎雪樓歸自桐鄉,多蓄典籍。鄭子尹以甥行學于舅家。嘉慶己卯,自天旺依其外祖靜弼於斤竹溪上,讀書恒達旦夕,肘不離案,衣不解帶。甕安趙禹門孝廉本敖贈句雲:「人因好讀老,家為買書貧。」 ◎黃蕘圃藏書于士禮居 本朝南北收藏家,其于古書面目、版本、源流深知篤嗜者,頗不乏人,要必以黃蕘圃為巨擘焉。自潘文勤搜刻士禮居題跋于始,江建霞又為續刊,編輯年譜,好古之家,得其校本,竟同宋元同珍。其手跋諸本,不下二十餘部,皆文勤,建霞所未刊者。 又于影宋鈔本《蔡中郎集》,有一小印曰「承之」,與丕烈印並列,亦文勤,建霞所未知。蕘圃多記吳下故家聚散之緣,與一時經眼之錄,聞其手稿,為歸安陸心源所得,儀顧堂題跋多本其語,陸因之靳不示人,蕘圃此書,同有休寧河渠之厄矣。 蕘圃初得一書,即加題跋,隔日出觀,又為續之,嘗有一本而續至四五首者,甘苦自知,寸心如見。即其書法,亦能一空倚傍,蒼秀絕倫,殊不容有人作偽也。間題小詩,或以紀緣,或以寫懷。蓋其歡愉之思,悲憤之懷,無不寄之於露鈔雪購手校目誦之中也。 蕘圃嘗購得宋刻百余種,學士顧蒓為之顏其室曰百宋一廛,顧千里為之賦,而蕘圃自疏所藏於下。吳兔牀擬作千元十駕以敵之,意蓋欲廣購元槧佳本,取《荀子》駑馬十駕之意,顏所居曰千元十駕,戲占長句戲蕘圃,示陳仲魚。 蕘圃嘗得虞山毛氏藏北宋本陶詩,繼又得南宋本湯氏注陶詩,乃大喜,又名其居曰陶陶室。飲酒,屬王惕甫為記,未及為也。後二年,又得南宋本施、顧兩家注東坡和陶詩,於是複飲蕘圃家而卒為之記曰:「今天下好宋板書,未有如蕘圃者也。蕘圃非惟好之,實能讀之,於其板本之後先,篇第之多寡,音訓之異同,字畫之增損,及其授受源流,翻摹本末,下至行幅之疏密廣狹,裝綴之精粗敝好,莫不心營目識,條分縷析,積晦明風雨之勤,奪飲食男女之欲,以沈冥其中。蕘圃亦時自笑也,故嘗自號佞宋主人」。 蕘圃自嘉慶辛酉至辛未,歲常祭書於讀未見書齋,後輟而不為。丙子除夕,又祭于士禮居,前後皆為之圖。 蘇州任蔣橋顧氏有宋刻《吳郡志》,蕘圃聞之,倩人訪求,得諸華陽橋顧聽玉家。華陽,即任蔣分支也。聽玉之祖雨時亦喜蓄異書,輒手自讎勘。 ◎顧步岩藏書于樂書齋 顧階升,字步岩。家故素封,獨無所慕,惟以圖籍、法書、名畫自娛。所居樂書齋,插架者萬餘卷。遇一編,能識其刊刻、鈔錄、收藏之所自。賈客挾冊至門者,為審真贗,品高下,判若黑白,無不相顧愕眙以去。 陳和叔嘗病《宋史》之繁,而臨川舊本及祥符王仲稿本皆不傳也,欲重刪修以成一家言,而苦考證之書不具備,步岩輒按其目所徵求者,悉舉以畀之。 步岩有子,名應昌,字殿舍,號桐井,行第五,又自號五癡。承其父之遺書,又從而增益之,故所藏甚富。知黃蕘圃好之篤,雖一鱗片甲,亦自侈為奇寶。嘗出破書一束指示蕘圃曰:「此絳雲樓餘燼也。」蕘圃開卷,知為宋刻白氏文集,述古堂中物也。卷中燒痕尚在,通冊又似經水濕者,蕘圃乃歎曰:「天下奇書,何厄於水火之甚耶!」 ◎李鹿山藏書多善本 泉州李中丞馥撫浙時,收書極富,一時善本齊入曹倉。每冊皆有圖記,曰「曾在李鹿山處」。 ◎路閏生藏書喪于水 盩厔路閏生,名德,八股名家也。官翰林時,嘗載圖書百餘種以歸,入龍門硤,大風卷水,舟為之覆,悉化為烏有。路恒鬱鬱,以為天之將喪斯文也。 ◎瞿蔭棠藏書於恬裕齋 出常熟賓湯門十裡,有塘曰南塘,辛峰左峙,清水東瀦,有村日罟裡,沃壤千畦,桑竹彌望,瞿蔭棠學博紹基實隱居於是,恬裕齋為其藏書之所也。蔭棠以明經授廣文,一試職,即歸隱,讀書樂道,廣購四部,旁搜金石。曆十年,積書十萬餘卷,昕夕窮覽,嘗繪檢書圖以寓志。 時在嘉、道間,城中稽瑞樓、愛日樓兩家競事儲藏,先後廢散,複遴其宋、元善本為世所珍者,拔十之五,增置插架,由是恬裕齋藏書遂甲于吳中。 ◎瞿子雍藏書於鐵琴銅劍樓 瞿子雍明經鏞自其先德構鐵琴銅劍樓以藏書,所庋者皆宋、元舊刻暨舊鈔之本,至明而止,則從邑中及郡城故家,輾轉搜羅,卷逾十萬。有藏書目錄,既列其目,而每書之後,必載其行款,陳其同異,以見宋、元本之至善,教子孫以長守也。 ◎汪閬源藏書於藝芸精舍 汪閬源藏書甚富,皆得之于黃蕘圃。所庋之室為藝芸精舍,取宋、元本別編其目,各成一冊。以顧澗薲究心於此,出以示之。澗薲乃曰:「宋、元本之可貴,前人所論綦詳,收藏家罔不寶之。而近世稱鑒別精審,網羅廣博者,惟錢遵王、毛斧季(子晉之子。)數子而已。」閬源夙具神解,凡於有版以來之官私刊本,支流派別,心開目瞭,而又嗜好所至,專壹在茲,仰取俯拾,兼收並蓄,揮斥多金,曾不厭倦。 以故郡中有名秘笈,搜求略徧,遠近風聞,挾冊趨門,朝夕相繼。如是累稔,其目所列宋若干種,元若干種,既精既博,海內好古敏求之士,未能或之先也。 又曰:「天水、蒙古兩朝,自秘閣興文以暨家塾坊場,儒學書院,雕鋟印造,四部鹹備,往往可考,固無書無地無人,不皆宋、元本也。其距今遠者,甫八百餘年,近者且不足五百年,而天壤乃已萬不存一。雖常熟之錢、毛,泰興之季,昆山之徐,尚著於錄者,亦十不存二三矣。」 閬源起家布商,居山塘,阮文達嘗書聯贈之雲:「種樹如培佳子弟,擁書權拜小諸侯。」粵寇至,宋、元善本悉為鄰人所盜,不可蹤跡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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