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會黨類14


  畢既去,康復招平山,卒無成。庚子,康至新嘉坡,唐設東文社於上海。會義和團起事,各國聯軍入都,孫謀再起革會軍,同志日人亦竭力謀孫、唐之連合,然康獨在港。孫乃致平山以書曰:

  平山兄足下。前托足下到香港所辦之件,今事略變,鄭兄不能行前所擬之法矣。如足下于說合之事無成,則已矣,由他自行其是,吾行吾人之事可也。茲福本君隨後到港,第聯終港中富商以資臂助。其行事之法,已盡授意楊兄衢雲。福本君到之日,望足下會同福本君、楊兄三人,照弟意妥策善法施行可也。此致即候大安不一。弟孫文謹啟。

  廣州劉學詢忽有書致孫,略謂兩廣總督李鴻章欲因足下謀廣東之獨立,惟所最惡者為康有為,足下如得壯士暗殺之,大事即成,請速來廣東可也。孫明知其誘己,顧亦將計就計,先偕日本諸同志至香港。既至,文忠乃遣炮艦迎之。孫慮中其計,令宮崎輩至廣州,與劉議,而自赴西貢。

  時康在坡,劉乃先畀銀三萬圓,待宮崎及孫等至坡,更三萬。實則孫欲因以與康連合,無如橫濱之康党知孫、劉交涉,而未究其實,以為孫果欲殺康也,遂電康令豫防之。宮崎輩既至坡,求見康,康疑懼,匿不見,且告員警廳,謂日本至有刺客,宜防之。廳派警兵捕二日人,投之獄。獄起而孫至,出二人,而孫、康之合併亦終不成。

  初,康之在廣東也,頗持共和主義,未幾,一變而組織強學會,提倡變法自強。強學會被禁,複組織保國會,志在求達官助行新政。適德宗親政,被不次之擢,一躍而參預機密。八月事敗,仍感激恩遇,於是更設保皇會,謀恢復德宗政權,以行立憲政治。孫始終反對之,專主共和主義,欲傾覆朝廷,實行革命。故兩派政見如冰炭之不相入,而兩黨人士亦遂如水火之不相容。

  既而孫輩自坡至港,港員警廳預接坡電,防範嚴密,孫不得上陸,於是即舟中議,遣鄭弼臣起事于惠州,平山及日本諸同志輔之。時畢亦在港,改名普航,則令操縱哥老會。先是,畢有書致平山,略曰:

  「平山仁兄足下。應白事宜,條列于左。李鬍子已去肇慶、廣安水軍中,大約一二禮拜可回省城。李鴻章已出條教,大有先事預防之意,或納粵紳之請,其將允黃袍加身之舉乎?然天命未可知也。日內又查察滿洲人之流寓戶口,未審有何施措?此公老手斲輪,如能一順作成,亦蒼生之福。(下略。)

  觀此,足知當時粵紳之議論矣。孫于舟中仍不忘此,故複致請願書於港督,其書曰:

  中國南方志士謹上書香港總督大人台前:竊士等十數人來,早慮滿政府庸懦失政,既害本國,延及友邦,倘仍安厥故常,呆守小節,禍恐靡既。用是不憚勞悴,先事預籌,力謀變正,以杜後患,不期果有今日之禍。當此北方肇事,大局已搖,各省地方,勢將糜爛,受其害者,不特華人也。天下安危,匹夫有責,先知先覺,義豈容辭!

  士等睹此時艱,亟思挽救,竊恐勢方微弱,奏效為難,政府冥頑,轉圜不易,疆臣重吏,觀望依違,定亂蘇民,究將誰屬?深知貴國素敦友誼,保中為心,且商務教堂遍於內地,故士等不嫌越分,呈請助力,以襄厥成,願借殊勳,改造中國,則內無反側,外固邦交,受其利者,又不特華人已也。

  一害一利,相去如斯,望貴國其慎裁之。否則恐各省華人望治心切,過為失望,勢將自謀,禍變之來,殆難逆料,此固非士等所願,當亦非貴國之所願也。時不可失,合則有成。如謂滿政府雖失政於先,或補過於後,則請將其平素之積弊,及現在之凶頑,略為陳之。朝廷要務,決于滿臣,紊政弄權,惟以貴選,是謂任私人。文武兩途,專以賄進,能員循吏,轉在下僚,是謂屈俊傑。失勢則媚,得勢則驕,面從心違,交鄰慣技,是謂尚詐術。較量強弱,恩可為仇,朝得新歡,夕忘舊好,是謂瀆邦交。外和內很,慝怨計嫌,釀禍伏機,屢思報復,是謂嫉外人。上下交征,縱情濫耗,民膏民血,迭剝應需,是謂虐民庶。鍛煉党罪,殺戮忠臣,杜絕新機,閉塞言路,是謂仇志士。嚴刑取供,獄多瘐斃,甯枉毋縱,多殺示威,是謂尚殘刑。此積弊也。

  至於現在之凶頑,此後尚無涯涘,而就現在之已見者記之。則如妖言惑眾,煽亂危邦,釀禍奸民,褒以忠義,是謂誨民變。東亂既起,不即剿平,又借元兇,命為前導,是謂挑邊釁。教異理同,傳道何罪,唆聳民庶,屠戮遠心,是謂仇教士。通商有約,保護宜周,乃種禍根,蕩其物業,是謂害洋商。睦鄰遣使,國體攸關,移炮環攻,如待強敵,是謂戕使命。書未絕交,使猶滯境,圍困使署,囚禁外臣,是謂背公法。平匪全交,乃為至理,竟因忠諫,慘殺無辜,是謂戮忠臣。啟釁貪功,覬覦大位,不加誅伐,反授兵權,是謂用僨師。裂土瓜分,群雄眈視,暗受調護,漠不知恩,是謂忘大德。民教失歡,原易排解,偏為挑撥,遂啟禍端,是謂修小怨。

  凡此,皆滿政府之的確罪狀,苟不反正,為禍何極!我南人求治之忱,良為此矣。士等深知今日為中外安危之所關,滿漢存亡之所系,是用力陳利弊,曲慰同人,南省亂萌,藉茲稍緩。事宜借力,謀戒輕心,上國遠圖,或蒙取錄。茲謹擬平治章程六則呈覽,懇貴國轉商同志之國,極力贊成,除去禍根,聿昭新治,事無偏益,利溥大同。惟是局緊機危,時刻可慮,望早賜覆,以定人心,不勝翹企待命之至。

  一,遷都于適中之地。如南京、漢口等處,擇而都之,以便辦理交涉,及各省往來之程。二,於都內立一中央政府,以總其成。于各省立一自治政府,以資分理。所謂中央政府者,舉民望所歸之人為之首,統轄水陸各軍,宰理交涉事務,惟其主權仍在憲法許可權之內。設立議會,由各省貢士若干名,以充議員,以駐京公使為暫時顧問局員。所謂自治政府者,由中央政府選派駐省總督一人,以為一省之首。設立省議會,由各縣貢士若干名,以為議員。所有該省之一切政治、徵收、正供,皆有全權自理,不受中央政府遙制。惟於年中所入之款,按額撥解中政府,以為清洋債、供軍餉及宮中、府中費用。省內之民兵隊及員警部,俱歸自治政府節制。以本省人為本省官,然必由省議會內公舉。至於會內之代議士,本由民間選定,惟新定之始,法未大備,暫由自治政府擇之,俟至若干年,始歸民間選舉,以目前各國之總領事為暫時顧問局員。

  三,公權利於天下。關稅等類如有增改,必先與別國妥議而行。又如鐵路、礦產、船政、工商各業,均宜分沾利權。教士族居,一體保護。四,增添文武官俸。內外各官,廩祿從豐,自能廉潔持躬,公忠體國。其有及年致仕者,給以年俸,視在官之久暫,定恩額之多少。若為國捐軀,則撫養其身後。五,平其政刑。大小訟務,仿歐美之法,立陪審人員,許律師代理,務為平允。不以殘刑致死,不以拷打取供。六,變科舉為專門之學。如文學、科學、律學等,俱分門教授。學成之後,因材器使,毋雜毋濫。

  孫之上是書也,意欲因港督實行劉之前議,乃孫之友某忽傳港督意,謂:「港督曾遊說李鴻章,提議兩廣獨立,任足下以行新政。李頗韙其說,大有更新之志。惟此次義和團之亂,外交糾紛,朝廷促李北上,李不得已,定於即日啟行,港督現正擬止其行。設李竟幡然變計,或得與足下共聚一堂,未可知也。」其後李竟北上,孫即自港再往日本。

  無何,孫更至上海,居一日,適漢口事敗,容閎、容星橋等均逃至上海,此即康、唐之所為也。康在香港時,謀複政,以鉅資授唐。唐所設之東文社,實則陰創中國獨立協會,以康、梁為海外運動員,容任外交,沈克誠任內政,狄平任財政,林述唐任漢口事件。

  哥老會李和生附益之,複與黃興謀連絡湖南哥老會之馬福益,更連絡鎮江之青紅幫徐寶山,別有自港回華之哥老會李雲彪、楊鴻鈞,號令長江一帶為策應,廣發富有票,昌言揚子江沿岸之哥老會將於漢口起事。然無實力,李、楊二人先與離異,辜鴻恩則發貴為票,李和生則發回天票,各自為謀。及漢口謀泄,唐、林逮捕,同時被難者有傅良弼、黎科諸人。時容有英文宣告書,其大略如下。

  中國獨立協會有鑒於端王、榮祿、剛毅等之頑固守舊,煽動義和團以敗國是也,決定不認滿政府有統治中國之權,將欲更始以謀人民之樂利,因以延樂利於全世界,端在複起光緒帝,立二十世紀最文明之政治模範,以立憲自由之政治權與之人民,藉以驅除排外篡奪之妄舉。惟此事須與各國聯絡,凡租界、教堂以及外人,並教會中之生命財產等,均須力為保護,毋或侵害,又望諸君于起事時切勿驚惶。別有軍令八條。

  第一條,勿侵害國民之生命財產。第二條,勿侵害外人之生命財產。第三條,勿焚毀寺院,勿驚動教堂。第四條,保護租界。第五條,嚴禁姦淫竊盜及一切不法行為。第六條,待遇擒獲敵人,禁用慘酷極刑,須照文明交戰條規處治之。第七條,對敵時,用殘酷待遇及猛毒武器,均所不禁。第八條,所有中國專制法律,建設文明政府後一概棄去。

  及事敗,長江一帶戒嚴,孫在上海亦不能有所行動,遂再至日本,抵長崎,又折回至臺灣,而謀臺灣、惠州之連絡,以便指揮。因與平山居臺北新起街,通電惠州革命軍,令向廈門進兵。越六七日,日本政府忽下驅逐革命黨之令,孫於是離臺灣而他適。

  初,鄭之起革命軍于惠州也,壯士群集大鵬灣附近之三州田山寨,靜以待命。乃舉事之期,一再遷延,風傳至廣州,兩廣總督已派兵深圳、淡水以備之。已而官軍至沙灣,將攻三州田之山寨,於是革命軍乘夜襲擊,官軍二百潰走。會孫有電命,因取道東北向廈門,戰勝於佛子坳,擒將杜鳳梧,奪獲洋槍七百枝。是時投效者之多,幾及五千,然肩槍者僅千余人,餘皆持竹槍戈矛以從。

  進至永湖,破官軍五千,提督劉萬負傷,奪獲洋槍五六百枝,子彈萬顆。複進攻白芒花,投效者益多,約萬餘人。再進至崩崗,與官軍七千隔河而陣,交戰徹夜,擊走之。方將向三多祝進攻,至梅林,孫忽自港傳電,謂形勢一變,外援難期,至廈門恐無接濟之途,軍事乞司令自決進止。於是鄭留肩槍之兵千余人,餘則解散,隱以休軍。官軍探知之,猛加追擊,遂至全軍潰散。

  方惠州革命軍之未潰散也,其同志史堅如謀牽制,潛入廣東省垣,炸粵督署,斃官吏二十余人,為巡捕所擒。粵督得之,大喜,欲以鞫問革命黨之內容及同志姓名。史堅不吐實,從容就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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