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雅量類2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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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高念東系驢而臥 蒙陰高念東,名珩,少年登第,筮仕館閣,屢膺簡命,出入中外三十餘年。家殷陽,每風日晴和,輒自跨一驢出,遇嘉石濃蔭,即系驢而臥,見者不知其為貴人也。 ◎王匡廬不留枝贅 新城王匡廬,名與敕,生平不恒為詩,每遇林皋清曠,襟抱悠然,輒複有作。諸子或請編錄,王曰:「吾寫懷送抱,如弦之有音,所懷既往,則弦停音寂,何庸留此枝贅為耶!」 ◎徐野君與村人周旋 徐野君性坦易,不與人忤,每遇能文章者,與言文章;曉音律者,與言音筆;善琴弈、丹青諸藝者,與言琴奕丹青諸藝。暇輒獨行村落,山顛水涯,所遇村人如樵翁、漁叟、牧童,亦與周旋,終日無倦色。 ◎沈康臣儒冠見大猾 國初兵亂,有大猾招集流亡,擾浙東西。猾與山陰沈康臣比部夙有郤,懸賞購沈急。沈夷然不顧,被儒衣冠往見,曰:「某來矣。殺一書生,何購為!」猾奇之,大笑,留之飲,旋釋令歸家。 ◎周櫟園在獄賦詩 祥符周櫟園,名亮工,被讒,詣詔獄。嘗於雪夜靜坐,念獄事正急,鐵衣人周羅戶外,乃與黃山、吳冠五共為詩,漏下數十刻不止。又曾對臥薄板上,已解衣臥,忽聯句成,兩人擁敗絮,從口吻中濕不律,露臂爭書薄板,躍起,短燭撲滅,一笑而止。 又一日,堂下健卒猙獰立,鋃鐺累累,呼謈聲如沸,手拲(音鞏,兩手同械也。)據地,顧伍伯,乞紙筆作《送客游大樑》詩三十三絕句,投筆起,對簿。詩語皆驚人。 ◎周赤之飲酒自若 周櫟圍在獄時,幾死,獄且成。其父赤之家金陵,客為之憂,赤之曰:「吾今固甚念之,然吾生平無一念足死吾子,吾子又類我,於理不死,行當雪耳。且義命有在,吾即日夜憂之,豈能遂脫吾子?」卒與客飲酒自若。已而事果得雪,竟如其言。 ◎鄒程村舉酒自慰 鄒程村為晉陵甲族,豪於貲。會有蜚語中之者,一日,散萬金立盡,四顧壁立,舉酒自慰,曰:「田園無存,幸賓客尚在耳。」 ◎朱子殷歌呼笑傲 嘉善朱子殷,名輅,家貧甚,雖瓶無宿舂,歌呼笑傲,不改其樂。宋既庭嘗語人曰:「子殷積學辯才,今日之樓君卿也。」 ◎陳際叔掩舊棺 陳際叔廷會拮据葬父,而發穴得舊棺,亟掩之,曰:「冥漠君不安,即親靈不妥也。」仍厚禮葬師而遣之。 ◎李鄭生見緋衣而不動 修湖李鄭生考廉夢蘭嘗遊學白鹿洞,數年不歸,獨居攻苦。夜半孤燈,忽見緋衣滿室,不之動,吟誦自如。 ◎徐羽儀不畏虎 徐羽儀嘗讀書杭州西湖之靈鷲山,夜涉北高峰望月,有虎怒嘯,山谷震動。或勸之避,徐笑曰:「虎雖猛獸,焉能齧人!人惟畏虎,虎故齧之。」意氣自若。 ◎王輔臣遣妾散財 康熙甲寅五月,王輔臣反於陝西,然非輔臣本意。方部眾之謀為變也,輔臣以死自誓曰:「寧殺我,無負朝廷。」言之至再。迨變局成,而輔臣亦無如之何矣。 平涼之兵既殺經略莫洛,陝西督撫以反狀聞。聖祖亟召輔臣之子繼楨入內,曰:「汝父反矣。」繼楨曰:「不知也。」上以陝撫疏示之,繼楨戰慄不能言。上曰:「無恐。朕知故父忠貞,決不及此,此由經略不善調禦,汝父為平涼兵所脅,不得不從耳。汝宜亟往宣朕命,汝父無罪,殺經略,罪在眾人。汝父宜竭力約束徒眾,破賊立功,朕赦眾罪,不食言也。」繼楨乃賷敕,星夜歸平涼。 時輔臣尚在秦州,平涼居守諸將見繼楨歸,歡呼曰:「大總爺至矣。」擁之入城,奉為總兵,設官分守焉。繼楨亦不復顧。而輔臣之反勢成,且既殺莫洛,思疾取西安,慮張勇躡其後,躊躕審顧,退保平涼,而大兵已四集矣。 輔臣初在大同,城破日,有髮妻自縊而死。後貴,複置妻妾七。平涼被圍時。顧七人而歎曰:「死大同者,今無其人矣。」七人聞之,同時皆自縊死。輔臣出戰雖屢勝,而孤城坐困不支。 經略圖海招之降,與之鑽刀設誓,保無他。輔臣出降,隨圖海轉戰有功。事平,上撤圖海還,並召輔臣。鞍馬已具,行有日矣,乃出其後妻。蓋自七人縊後,輔臣複娶一女。至是,忽與反目,決欲出之,召其父來,與訣而密語之曰:「領汝女亟離此遠嫁,我出汝女,所以保全之也。」 輔臣隨命司計者取庫銀分之,各一封,多以百計,少或數兩,悉標識之。所余二萬金,置庫中,封以印條,更錄簿記銀數及諸雜物,曰:「吾為提督久,豈無餘貲,令人動疑,累後人也。」取舊帳冊悉火之。召諸將卒、僕役等至前曰:「汝等隨我久,東西南北奔走,犯霜露,冒矢石,亦良苦。今我與汝等辭,汝等宜遠去。」 各以銀一封與之,曰:「可持此,願歸田者亟歸,願入行伍者速投他鎮去,但勿言向隨我也。」眾皆哭,揮之行,曰:「速去!我事不至累汝等,從此訣矣。」既乃命酒獨酌,高歌酣醉,視盛魚銀碗在案,重二十余兩,沈吟曰:「此物當與誰?」適有童子捧茶至,顧曰:「汝在此幾年?曾娶妻否?」童曰:「未娶也。」遽命取石槌碗令扁,以授童,曰:「與汝,可歸娶一妻,勿更來。」 輔臣至是乃複酣飲高歌,亙二三日,問門下尚有幾人,則惟數十人在矣。召之來,共坐,呼酒歡飲,至夜半,泣謂之曰:「我起行伍,受朝廷厚恩,富貴已極。前迫於眾人,為不義事,又不成。今雖反正,然朝廷蓄怒已深,豈能恕我!大丈夫與其駢首僇于市曹,何如自死!然刀死、繩死、藥死,跡不可掩,則將遺累經略,還累督撫,遺累汝等。我已籌之熟矣,待我極醉,縶我手足,以紙蒙我面,冷水噀之立死,與病死無異,汝等當以暴死告。」 眾哭止之。怒,欲自刎,不得已從之。天明,以厥死聞,時丙辰四月也。 ◎聖祖於臺灣事不降諭旨 康熙庚申、辛酉間,臺灣蠢動,閩省警報到日,聖祖方率諸皇子習射于暢春園,諭令該部知道而已。旋報全台失陷,仍如前諭。諸皇子請宣旨指授機宜,聖祖不答。 射畢回宮,始召諸皇子諭之曰:「閩省距京數千里,臺灣複隔重洋,平日用督撫提鎮,原為地方有事而設,伊等自能就近籌辦。若降諭旨,豈能悉合海外情形。不遵則違旨,遵則誤事。」未幾,全台收復矣。 ◎聖祖保全施琅 福建提督靖海侯施琅陛見,聖祖曰: 「爾前為內大臣十有三年,當時頗有以爾為閩人而經爾者,惟朕深知爾,待爾甚厚。其後三逆反叛,虐我赤子,旋經次第平定。惟有海寇遊魂,潛踞臺灣,尚為閩害,欲除此寇,非爾不可。爰斷自朕衷,特加擢用,果能竭力盡心,不負任使。舉六十年難平之冠,殄滅無餘,誠爾之功也。邇來或有言爾恃功驕傲者,朕亦頗聞之。今爾來京,又有言當留爾弗遣者。朕思寇亂之際,尚用爾勿疑,況天下已平,疑爾勿遣耶?今命爾複任。自此宜益加敬慎,以保功名。從來功高者往往不克保全始終,皆由未能敬慎之故,爾其勉之。更須和輯兵民,使地方安靜,以副朕愛兵息民並保全功臣至意。」 琅奏曰:「臣年力已衰,封疆重大,恐精神不堪。」聖祖曰:「為將尚智不尚力,朕用爾以智耳,豈在手足之力哉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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