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技勇類10


  ◎吳小將軍奪梃擊盜

  某自汴梁入京,僦居櫻桃斜街旅店,旁舍有客,徹夜吚唔,繼以歌嘯,翌晨覘之,方箕踞坑上,劈豚肩而食,連舉巨觥,旁若無人。時朔風怒號,彤雲釀雪,輿夫、賣菜傭且反披羊裘若漁蓑,猶聳肩縮脰,作觳觫狀。客衣單帢,脫帽露肘,額汗津津也。坑無衾褥,而書籍縱橫,幾榻皆滿。因入室與之接談,客笑曰:「僕,飲食之人也。風塵勞悴,寂寞枯槁,無當世用。不祥姓字,何足為足下告。」

  揣其年二十許,語音類吳下,因私詢逆旅主人,客何為者。主人曰:「客來匝月矣,至之日,時方夜半,叩門甚急,啟之,兩健兒負箱篋置之而去。問其姓氏裡居,皆不答,視其行李蕭條,而書籍甚富,必非暴客,故任其居處而不疑。然一月來無交遊往還,日用飲食過侈,而白金累累。日者有鄉人自塞外歸雲:『昨歲嚴冬,遇客于榆關道上,輕裘肥馬,行李甚都。其夜同居逆旅,有綠林豪客十餘輩,持白梃,彎弓彀矢,思劫其貲裝。客奪梃,縱橫揮擊,中者,輒顛擲十數武外不能起,餘皆伏地乞命。客曰:「鼠輩不足汙吳小將軍刃,急舁去,毋緩。」於是盜皆扶掖背負而散。』其為系出延陵,而鷙勇趫健,將軍之稱,非誇語也。」

  會某有保陽之役,返逾旬而客去,主人謂某曰:「吳小將軍于前夕款段出都門矣。」

  ◎某夫人擊周伯腦

  周伯以武技神一州,林勿邨中丞曾從而師之。嘗與乳下兒同寢,妻起旋,兒啼,周以手微撫兒,令寢,兒無聲,視之,死矣。妻大罵恨,自是名益噪。其友人某恒造之問藝,伯時時語之以勢,及狙擊跳躍之能。然友歸語其妻,恒弗善,友遂白周伯,言吾妻不善先生技。伯大駭,乃請面夫人。夫人方治具款伯,但傳語:「請先生試藝于庭,吾居廚次,自別善否。」伯笑,略試之,夫人傳語曰:「未盡所長,請更試。」

  伯始駭,果悉其所長于庭中,屋柱為之震震作聲,夫人曰:「可矣。但未足為吾夫師也。」伯微慍,堅請面夫人,夫人出,則輕盈瘦弱,一良家姝也。禮竟,伯請較藝,夫人不可。固請,乃曰:「略具形勢,勿交以手。」伯佯諾,猱進,瞥然不見夫人,乃覺腦後奇痛,髮際之骨已微陷,眩且僕。夫人笑曰:「名聞一州者,藝乃如是?」出刀圭藥令服。伯自是見婦人輒中懾,不敢逞。

  ◎彭半人提石獅

  蘇州西鄉荷花蕩有老叟,曰彭半人,半人本越產,以貧遁於外。一日,至報恩寺,假寐彌陀佛座下,忽有人促之雲:「起,起。此間有大緣事可做。」醒而異之,視身上骨痂中俱生小節,節有神力。行至撫署前,有石獅,其重至千斤,半人乃指而告人曰:「吾能提此而擲之。」眾不之信。遂提石獅投之丈餘,眾大駭,後數十人不能動,遂以賂請,半人複提而致之故地。尋居覓渡橋,饑則采野果食之,雖毒草猛蛇,噉之無事。

  某年四月,粵寇至蘇,鄉民謀自衛,厚幣延半人,半人慨然曰:「此其大緣事乎?」遂負囊至村中待寇來。李秀成聞而欲生致之,而半人持械相向,眾為辟易,殺人數百,手提頭,累累若貫珠。秀成不得已,手書勸之,許官以總制。半人心動,夜半,易服逃,村人不知也。

  半人至秀成府,秀成下階勞問,請試技,遂負一石碾,置二丈方木於碾上,木上又安一床,床上坐歌妓四人,奏曲,半人仰瞰微笑,若不知有重物在身者。曲終而下,絕無痛苦。秀成甚寵眷,立補木二總制前軍先鋒。

  ◎以摸錢擲石習拳法

  少林寺拳法著于世,學者先存貲若干,拜一僧為師,衣食之費皆取給於貲之息。學成將行,從廟後夾弄出。門有土木偶,設機焉,觸之,即拳杖交下,能敵之而無恙,可安然行矣。行時,僧設餞於門,反其貲,不然,仍返而受業,有數年不成者,則越牆逸去,貲亦不可得矣。

  一日,有瞽者來請業,僧視其瞳有膜障,以銅錢五百枚擲山上下,俾覓之,曰:「盡得,當傳技。」瞽乃日於兩餐外躑躅山上下,暗中摸索,漸有所得,年餘,積四百九十九枚,遂大索其一。

  一日,忽得之,狂喜,目亦頓明,乃受其技去。又有患痿症者,兩股不能動,亦持貲來學。僧以石子一筐,置其坐處,於山上一石,畫大小墨圈,命之擊,久輒中,乃命擊飛鳥,鳥應手下。後以石子小於芥者擲鳥目,目穿而墜,前後左右,無不如志。僧曰:「技成矣。」後輒以護水標為業,每坐船首,身旁置石一器,劇盜不敢近。

  ◎老嫗用鐵拐

  枝江盧生,有族兄官狄道州,往依之,而兄已于兩月前擢守鎮西,遂流寓沙尼驛,以幼習武事,權教拳棒為活。驛前二棗樹,圍可合抱,時當果熟,打棗者日以百計。盧笑曰:「裝鉤削梃,毋乃太紆?吾為若輩計之。」乃袒衣趨左樹下,抱而撼焉,柔若蓬植,棗簌簌墮地,眾奇之。旁有一髯笑曰:「是何足奇?」亦袒衣而趨右樹下,以兩手對抱,則枝葉殊不少動,盧哂之。髯者曰:「汝所習者,外功也。僕習內功,此樹一著手,轉瞬憔悴死矣。」盧疑其妄。亡何,葉黃枝脫,紛紛帶棗而墮。盧大駭。髯者曰:「孺子亦可教。」

  詢其家世,並問婚未。盧曰:「予貧薄,未授室。」髯者曰:「僕有女,可納之否?」盧曰:「一身萍梗,得丈人行覆翼之,固所願也。」髯喜,挈之同歸,妝女出見,即夕成嘉禮。明日謁其內党,有老嫗跛而杖者為女之祖母,蠻衿禿袖頎而長者為女之嫡母,短衣窄袴足巨如籮者為女之生母,野花堆鬢而粉黛不施者則女之寡姊也。盧以女柔婉,頗安之。

  盧居半載,見髯形蹤詭秘,乘其出遊未反,謂女曰:「卿家行事,吾已諗知。但殺人奪貨,終至滅亡,一旦火焚玉石,卿將何以處我?」女曰:「行止隨君,妾何敢決。」盧曰:「為今之計,惟與卿同歸鄉里,庶無貽後日之悔。」女曰:「君姑言之。」盧以己意白嫗,嫗沈吟久之,曰:「外舅未歸,宜靜候。既有去志,明日即當祖餞。」盧喜,述諸女,女蹙然曰:「吾家制度與君處不同。所謂祖餞者,自房而室而堂而門,各持器械以守,能處處奪門而出,方許脫身,否則刀劍下無骨肉情也。」

  盧大窘。女曰:「妾籌之已熟。姊短小精悍,然非妾敵手,嫡母近日病臂,亦可勉力支撐,生母力敵萬夫,而妾實為其所出,不至逼人太甚。惟祖母一枝鐵拐,如泰山壓頂,稍一疏虞,頭顱糜爛矣。妾當盡心保護,但未蔔天命何如耳。」晨起束裝,潛藏兵器而出,姊持斧直前曰:「妹丈行矣,請吃此銀刀膾去。」女曰:「姊休惡作劇,記姊丈去世,寒夜孤衾,替阿姊三年擁背。今日之事,幸為妹稍留薄面。」姊叱曰:「癡婢背父而逃,尚強顏作說客耶?」取斧直砍其面。女出腰間錘抵之,甫三交,姊汗淫氣喘,擲斧而遁。至外室,嫡母迎而笑曰:「嬌客遠行,無以奉贈,一枝竹節鞭,權當壓裝。」女跪請曰:「母向以姊氏喪夫,終年悲悼,兒雖異母,亦當為兒籌之。」嫡母怒曰:「妖婢多言,先當及汝。」

  舉鞭一掣,而女手中錘起矣。格鬥移時,嫡母棄鞭罵曰:「刻毒兒,欺娘病臂,只把沙家流星法咄咄逼人。」呵之去。遙望中堂,生母垂涕而俟,女亦含淚出見,曳盧偕跪。生母曰:「兒太忍心,竟欲拋娘去耶?」兩語後,哽不成聲。盧曳女欲行,女牽衣大泣,生母曰:「婦人從夫為正,吾不汝留。然餞行舊例,不可廢也。」就架上取綠沈槍,槍上挑金錢數枚,明珠一掛,故刺入女懷。

  女隨手接取,砉然解脫,蓋銀樣蠟槍頭耳。佯呼曰:「兒郎太跋扈,竟逃出夫人城矣。」女會其意,曳盧急走。將及門,鐵拐一枝,當頭飛下。女極生平伎倆,取雙錘急架,盧從拐下沖出,奪門而奔。女長跪請罪,嫗擲拐歎曰:「女心外向,今信然矣。速隨去,勿作此假惺惺態也。」

  女隨盧歸裡,鬻其金珠,小作負販,頗能自給。後髯者事敗見執,一家盡斬於市,惟女之生母孑身遠遁,祝發於藥草尼庵,年八十而終。有遺書寄女,女偕盧跡至尼庵,見床頭橫禪杖一枝,猶是昔年槍桿也。女與盧皆大哭,瘞其柩於東山之陽,廬墓三年,然後同反。

  ◎俞大年善運氣施明擅跳踔

  樂平俞、施二姓聚族而居,相去不一裡,互相婚姻,大年之父與明之父姻婭也。咸豐末造,粵寇起,時大年年二十余,明尚總角也。二人父母相繼亡,輾轉兵間,大年為僧,明為道。大年精運氣術,力大如虎,豎二指,以繩縛之,數十人不能屈也;明身輕,二三丈之高且廣者能越之。洪秀全據金陵,大年欲投之,行至皖,道阻不得行,寓望江塔,嘗出技以謀食,一市哄傳。

  時明亦寓某觀,顧二人皆不相知,以僧道名行,明不知僧即大年,大年亦不知道即明也。明欲訪大年,畏其多力,伺其出,投刺謁焉。一僮應門,明曰:「師既不在,請留刺於塔。」遂一躍登塔而留刺焉。

  大年歸,僮告之故,大年不語,亦伺其亡也而謁明。明所寓之觀頗巨,大年以一手抱柱,一手置刺於柱隙,諸道士皆咋舌。明歸,亦不敢再訪。

  ◎僧念亮用鐵鞭

  念亮者,無錫嵩山寺僧也。粵寇黃和錦陷無錫,遣兵徇堠山,居民邀念亮往禦之。念亮持鐵鞭奮身獨出,適一驍酋握大旗馳馬揮眾來迎敵,念亮邁步竄入所乘馬腹下貼臥,馬驚而躍,倒撞其人下馬,揮鞭疾擊,碎其首而搴其旗,和錦兵奪氣,眾噪而前,大敗之。念亮,俗姓楊,四川人。或曰其人故大盜也,殆以捕急,避官中人眼目,削髮變貌為僧耳。

  ◎德州尼用劍

  海道未通前,中原行客往往自德州入燕。仁和丁某以事入都,所挾頗豐,惟從二綱紀,道上二騎客尾之。丁中懾,適道左有茅庵,乃徑叩其扉,尼也,拒勿納。丁曰:「暮景已逼,且雨,前途無逆旅。乞阿師便我,得大雄殿次,容一蒲團危坐達曉已足。願上十金,為香火資。」尼曰:「衲尚有大師,容告之,取進止。」而大師諾。丁上其金弗受,除左廂,以脫粟款客。食已,忽傳大師語曰:「來客似挾重裝,夜中幸慎重,防有暴客。」

  丁固疑途次兩騎客矣,即曰:「道中逢二騎士,容止頗異,師言得毋指是?」有頃,又傳大師語曰:「盜固皆騎,客所見,未必確,防之良是。」夜深而雨,忽聞簷際有聲曰:「幸未中。」又聞有聲曰:「已中吾耳。」已而寂然。

  明日侵晨,侍者已起,趣客行,且曰:「夜來大師出殿墀,已發遣二盜矣。大師讀內典十年,萬緣已空,不欲死賊,故一劍但逾其髮際,一中其耳,小創之。去此十五裡有寺,中有駝背行者,汝將大師命,與之同行,逾山東界,即無盜矣。」

  時丁必求見大師,入方丈,叢花盛開,湘簾下垂花際。師,三十許麗人也,不圖其藝如此。去城十五裡,果得行者,述大師諭,行者即引蹇驢從行。行不挾兵,但懸一囊於驢背,滿實小刃,自雲發無不中,為大師高足。叩以大師蹤跡,行者但笑不答,於是盡山東境,乃不遇一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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