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義俠類9


  ◎吳鴻錫留侍噶尼布

  吳鴻錫,字允康,福建晉江人。生七歲而海寇亂,父萬佑挾以避,乃居浙江。適兵部車駕司郎中滿洲噶尼布奉命來造戰艦,延萬佑於幕。

  數月,萬佑卒,尼布亦還都,挈鴻錫以返,命其奴僕名忠朴者父之。鴻錫請呼以叔,曰:「父一而已。」尼布大奇之,曰:「七齡兒能辨此耶?」尼布清宦,家漸困,鴻錫亦稍長,助任芻牧,精勤勇猛,芻恒有餘,因以易錢,市書冊弓矢私習之。又市果酒,就能者質焉。數歲,遂通漢文,精騎射。

  一日,尼布閱射,方怒拙射者,鴻錫從旁指導。尼布謂:「汝能耶?汝手弓。」鴻錫徐進,縱送合法,三發皆中,益奇之。康熙癸亥,鴻錫之從兄雲鱗以平臺灣功授溫州營參將,引見至京,因就尼布乞鴻錫。尼布喜,遽諾之。鴻錫澘然流涕曰:「我未可歸也。我七歲育於公,今我壯而公老矣,三子始扶攜,安所恃?必俟公子成立,我乃可歸耳。」尼布聞言,持之大慟,遂不果行。

  ◎張翬救法寶

  張翬,字羽軍,一字采舒,吳縣人。工詩善琴,豪於飲,廣交遊,重然諾,利害無所避。年十八,從其父于京師,聞旗人有法寶者,才而好士,以詩謁之。一見傾倒,賓於家,禮意優渥,往來酬唱者半載。翬父促之歸,寶以五百金為贈,翬固辭,曰:「大丈夫一日定交,則終身生死以之。彼須金而結者,悠悠世人耳,非所望於公也。」乃揮手而別。

  寶倚國戚,且數以吟詠傲其儕輩,行事不甚循理,聖祖聞之不悅。寶懼禍,挈妻子奴婢十數人出走,買舟直抵湖廣。訪其舊友總兵某,而某已歿,惘惘無可依。因念吳中有故人張翬,俠者也,家在虎阜,猶憶曩年分岐之語,投之,必見納,遂泛長江,自毘陵達姑蘇。

  一日,山塘曉市初罷,翬侍其父酌,忽有叩門者,翬出見,乃寶也。翬延之坐,入告其父曰:「法公為我知己,被罪出亡,於國法無赦,留者,罪與之均。今窮而歸我,畏法,則執之而首於官,死法公矣。昔孔融藏匿張儉,義聲炳於千秋。敢告嚴君,將背友而保家乎?舍生而取義乎?」翬父張目奮髯曰:「北海之母何人,我豈不及一巾幗哉?其留之。」因致諸窟室居焉。

  先是,寶出奔時,聖祖震怒,命大索天下。寶寄翬日久,恐事泄累翬,乃與故所善者鄒某謀,移無錫之惠山。康熙乙丑,聖祖南巡,寶之僕告寶謀逆,且曆指所匿處,乃捕寶,並逮翬。翬為父力辨,得脫罪,翬論斬,減等,流秦。凡官于秦者,高其義,皆願與交,不以流人目之。為之營居長安市,蕭然環堵,花木幽疏。客至,入小樓,輒具尊酒,酒闌,鼓琴一曲,或賦詩四韻,若忘其身在異鄉矣。

  ◎方來捐金贖奴婢

  康熙時,閩亂既平,以事牽逮者皆沒入為奴婢。方來捐金為首倡,俾悉贖還,保聚者數百家。

  ◎王甯收呂留良屍

  呂留良之難,雖父母妻子無所免。剉屍後,朋友至交不敢收其屍,獨有王寧者,留良舊僕也,慨然曰:「受恩不報,非人也。」乃盡質其衣服,賣其妻子,欲厚斂之。時人相戒曰:「毋然。若然,爾不得其死矣。」寧不顧,乃抱屍痛哭,尋得留良死時衣服為之衣著,欲將屍入棺矣。

  地甲要寧入官署,寧憤然曰:「死且不顧,惟必妥而後從命。」強拽之入,問官拷掠備至,卒無變言。系之獄,以創潰死。留良屍仍露于外,無人肯收之者。呂,字晚村,石門人。被文字之禍而身後戮屍者也。

  ◎江世鼇代安某償金

  江世鼇在泰伯,泰伯安某逋同行客賒餅值,請鬻其子以償。江勸客勿受,而窺客有沮色,遽啟篋井金代償。其父子哭拜路旁,相擕去。

  ◎江世鼇焚券

  江世鼇在梁溪與蔡子尚善。蔡故有所匄貸,算未酬者二金,蔡以繇單一紙抵補。江遽起,焚其折閱之券謝曰:「繇單,無錫蓄田者所重,且君所欠有幾,而置喙及此乎?」遂掉臂去。

  ◎李振陽焚券

  商邱李振陽,名生春。重義輕財,為鄉里所推重。或售宅與振陽,質劑既立,予之直矣,乃不責以移居。

  逮數歲,聞其家有鬩牆之變,察知其以移居故,乃置酒,召其兄弟曰:「野人幸有數椽庇風雨,忍使同氣異宮而居乎?」因折其券棄之,曰:「汝兄弟其終有此,毫末之直,聊供伯仲用耳,不必償也。」

  ◎李振陽棄貨值

  李振陽嘗賈於嘉善,有負其貨值至數百緡者,計無以償,謀鬻其子及其婦以辦。遽止之曰:「奈何以抵債傷父子恩?不可。」

  其人泫然而謝曰:「公德我良厚,無以報,即令彼兩人者來給事於家,願終其身。」

  則曰:「欲完人骨肉而自有之,是陽為義而陰為利也,豈忍出此?」揮之去,不顧。

  ◎顧貞觀救吳兆騫

  無錫顧貞觀與吳江吳兆騫,以文章齊名當世,相友善。吳中順天鄉試南元,會試科為言者所糾,特旨通榜殿廷覆試,吳因病曳白除名,遣戍塞外。

  時顧亦客京師,臨歧,執手泣曰:「漢槎往矣。子年方三十,幸而至五十不死,則此二十年中,吾必捐踵頂救吾漢槎也。」

  顧以工填詞與明珠子侍衛成德訂交,遂客明家。一日,念吳不已,譜《金縷曲》二闋以代劄。

  其一雲:「季子平安否。便歸來、平生萬事,那堪回首。行路悠悠誰慰藉,母老家貧子幼。記不起、從前杯酒。魑魅搏人應見慣,總輸他覆雨翻雲手。冰與雪,周旋久。淚痕莫滴牛衣透。數天涯、依然骨肉,幾家能夠。比似紅顏多薄命,更不如今還有。只絕塞、苦寒難受。廿載包胥成一諾,盼烏頭馬角終相救。置此劄,兄懷袖?」

  其二雲:「我亦飄零久。十年來、深恩負盡,死生師友。夙昔齊名非忝竊,只看杜陵窮叟。曾不減、夜郎僝僽。薄命長辭知己別,問人生到此淒涼否。千萬恨,為兄剖。兄生辛未吾丁醜。共些時、冰霜摧折,早衰蒲柳。詞賦而今須少作,留取心魂相守。但願得、河清人壽。歸日急翻行戍稿,把空名料理傳身後。言不盡,觀頓首?」成德,字容若,後改名性德。

  緘書既發,置其草於幾,成見之,歎曰:「此河梁生別詩也,弟當成先生之志。」言于父,力求為吳地道。明曰:「汝明日邀顧至內齋,吾親與言之。」越日,顧入見,明笑語顧曰:「吳素負才名,又與先生莫逆,老夫願一效棉薄。但先生素不飲酒,今日能為君友飲乎?」

  且笑且舉杯以進。顧立盡其器。明複笑曰:「先生南人,不肯效吾旗俗請安。今日更能為君友請安者,老夫必有以報命。」顧徑前請安,不稍逡巡。明改容謝曰:「老夫聊相戲耳,不圖先生血性熱腸一至於此,請放懷以待。」

  未幾,吳果以明力,得賜環歸,歸固不知其情,顧亦不言也。二人後以小隙失睦,絕往來,而吳詆顧尤甚。明知之,亟具酒召吳。吳至,即前日見顧之內齋也,榜其左楹曰:「顧某為吳某飲酒處。」榜其右楹曰:「顧某為吳某屈膝處。」吳見之大愕,及詢得實,請顧相見,長跪言曰:「生死肉骨之恩,而以口舌之爭辜之,兆騫非人類矣。」乃大哭。明命進酒以飲二人,二人之交誼自此益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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