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義俠類6


  ◎周櫟園葬趙十五陳叔度

  周櫟園在閩,有趙十五、陳叔度者,皆工詩,沒不能葬。周出俸金葬之西郊,題曰:「詩人趙十五陳叔度墓。」

  ◎趙恭毅為古誼之士

  趙恭毅公申喬登第後,以古道自居,人厭之,托疾歸。會買妾,其家故宦族女,以負債賣之。趙知之,慨然曰:「吾奈何乘人之急以汙其節?馮商之舉,不可繼乎!」立送女歸。聖祖知之,曰:「此古誼之士也。」

  ◎鄒飛虎脫湯公子于囚

  通州湯公子豪俠自喜,結交當世知名士。康熙時,莊氏私史禍發,怨家因以訐公子。當道窮治,家破,婢僕星散,所親莫敢問。夫人聞家族給配披甲之耗,夜抱幼女投井,九歲子亦憔悴死。公子入獄,自分必死,心夷然。

  同系有一囚,短髮鬅髻,高顴突顙,面黑而黝,虯筋結體,獄吏伺之謹。公子初至,囚頗侵之,公子不怯亦不怒,囚大嘆服。久之,竟彼此無間。乃知囚固燕山大盜也,號飛虎,劫案半天下,平時吏莫能捕。後乃偵知其母在江南,執以下獄,將殺之,飛虎乃詣官自陳,以釋其母。公子亦夙聞其名也。獄中飛虎之徒党猶時相往來,獄吏畏其勢,貪其賄,弗禁也。一日,又有人訪飛虎,人去,飛虎以家事告。公子痛哭曰:「盡矣,奈何?」

  時公子已自誣服,案且定,刑有日。飛虎忽謂公子曰:「吾向者不能為君援手,以吾弟未至故。今旦晚且至,當可相救。」公子涕泣曰:「覆巢之下無完卵,孑然一身,生亦何聊?不願救也。」飛虎曰:「不然,今一家血胤,系於君身,君若死,是絕嗣也。必及吾弟之來也而謀之。」

  越一日,有少年至,短小精悍,見飛虎,語刺刺不休,多廋辭,公子莫解。飛虎曰:「是吾弟也。」公子在囚中,夜恒危坐不成眠,是夜,忽聞有香一縷,若因風飄至者,氤氳馥鬱,令人意釋。公子覺倦,顧禁卒及諸囚亦欠伸不已,須臾,悉入黑甜矣。公子既醒,忽見日光一片直照己身,此日光者,自入獄以來,數月所未得見也。大訝,視己身,乃在小室中之木榻,無複桎梏囹圄矣。旋聞櫓聲咿啞,始悟身在舟中。略一轉側,則一人趨入,少年也,顧公子曰:「君醉醒耶,昨日勸少飲一杯,我言如何者?遽爛醉如此。今日逾午,舟過狼山矣。」

  且語且示以目,公子亦佯與應答。舟人進湯沐,公子披衣起,聽同舟人談話,則一舟人皆估客也。少年亦自稱為金姓,適販夏布于江右,而稱公子為夥友。行數日,抵蘇,有小舟來迎,少年將公子登小舟,直趣太湖。舟行多僻港小汊,與官河不相接。時一泊村鎮,聞人言紛紛,通州出巨案,欽犯被刼矣,公子心悚栗不自安。

  久之,公子望見十裡外青山迭迭如屏障,俄而愈近,則於山坳見阡陌蜿蜒,茅屋相比。少年亟引公子登岸,行數十武,有瓦屋數椽,公子入,則飛虎已迎於堂,指少年曰:「此吾弟,名海鵬。」問得脫之因,則少年當夜先掣州守印置其夫人鏡匲上,下壓一紙曰:「刼獄者,鄒飛虎也。今告汝,慎汝頭。」乃入獄脫公子。州官晨起,見印及字,大驚,複聞公子被刼,益惶惑不知所為。疑獄中所系非其人,吏胥得飛虎金,亦為左右之,遂釋之出。公子舟行凡五日,飛虎被釋才三日,竟先至。

  自是公子遂居山中,然每念家室流離,輒欷歔涕下。飛虎兄弟日從公子閒談,皆江湖豪俠事,公子亦藉以自遣。有時聞後堂琴聲悠揚飄渺,一往三複,公子聽之,知為婦人,初不之問。相習既久,偶為飛虎言之。飛虎顧左右,左右趨入,須臾,珠簾高卷,有少婦練衣素裙,微步姍姍而來,一雛婢可十三四,抱琴立其後。飛虎曰:「此吾甥女銀荷也,生十九年矣。曾嫁杭州某生,不幸見棄,其父母俱亡,憔悴萬狀,吾故迎之以歸。」

  因顧女曰:「此尊客,不必避,客悅琴聲,盍為一奏。」公子斂容起謝。婦纖指微拂,悲愴伊戾之聲頓從弦起,曲未及終公子淚下。琴闋,飛虎顧公子曰:「亦有意乎?」公子倉猝不能答。飛虎笑曰:「我知之,君諾矣。」是夜遂成禮。

  明旦,飛虎謂公子曰:「君文人,綠林中可暫居不可久。吾數年奔波各地,為此女謀快婿,不圖於縲絏遇君。今獲所天,君亦有室,兩人事完矣,舟在山下,便可成行。」公子茫茫然不知所之,婦陰目公子,令應之。乃登小船出海門,易大艑,竟飄洋去。飛虎故有商館在南洋爪哇島,舟抵岸,則商夥引領以待。出飛虎函,言此館為甥女匲贈,自是公子遂居於島。

  ◎胡穆孟代沈廷棟死

  康熙甲寅,靖南王耿精忠反,征武科之舉人、進士以為車騎、驍騎諸常侍。閩人胡穆孟者,武進士,且將門子也,亦被征,獨堅辭偽命,逃之連江沈廷棟家。廷棟房師某為縣令,某以事至省,廷棟具書幣修候。已緘未發也,穆孟竊視其書,備言靖藩舉動乖亂,人心不屬,難成大事。駭曰:「此何等語,可形之筆劄耶?往必獲咎。」

  因取書潤色之,使隱約其詞,自為更書,入故緘,而廷棟未之知也。以付使者,至城下,為門者所詰,索得書,涉誹謗,發書刑曹,逮廷棟窮治,伏辜,論死。

  穆孟聞之,直奔還,謀諸婦王氏曰:「沈七罪固當,然母老妻艾,且未有後,若敖之痛可念,奈何?」王曰:「沈母春秋高,見愛子受戮,必無生理,其妻寡無依,亦必偕亡,是沈君一人死而三人俱死也。君素善沈君,詎可坐視?」穆孟曰:「然。今惟吾可出代沈君死,但未知卿意如何耳。」王曰:「殺身取義,烈丈夫事也。君為奇男子,妾甘為愚婦乎?君忠臣之冑,膝下有呱呱者,天道不遠,必不使胡氏無後,孰與沈君有滅族之慘耶?君勉之,毋以妾為念也。顧計將安出?」

  穆孟因語之故,即赴刑曹,具狀自伏。刑曹疑之,召廷棟與質,廷棟實不知易書之由,爭死甚力。穆孟曰:「書實吾所為,此易辨耳。今第使兩人各具書,書跡同者坐,複何辭?」刑曹然之。使書,果穆孟手筆,乃釋廷棟而辟穆孟。論決之日,王氏設奠西市,哭盡哀,取其首縫之,具衣以斂。且市兩棺,屬其子於廷棟與穆孟之弟,令撫視之,而自縊於屍側。

  ◎石天際為國為民

  三藩反,軍書旁午,誅求無藝,守土者皆不得其人,乘隙搜民財不已。湘潭石天際大憤,策單騎詣闕上書,訟諸守土者,當天子意。諭曰:「此秀才之為國為民者也,許乘傳歸籍,聽勘,所曆地方,毋得淩虐。勘後,諸不法者處分有差。」

  ◎胡夢豸自承殺賊

  胡夢豸,字去邪,先世上虞人,遷江都。康熙甲寅,夢豸年二十二歲,隨父歸越省墓。父過市,遇山賊劫民財,瞋其不義,賊怒,將刃之。夢豸從後奔至擊賊,僕之,市民群起毆殺賊。賊眾大至,欲屠其裡,夢豸曰:「不可以我故危一鄉也。」入賊寨,獨承之,遂被殺。

  ◎諸兆元從馬文毅地下

  諸老道者,馬文毅公雄鎮之僕也,名兆元,句容人。老而蔬食,喜佞佛,故稱老道。文毅撫桂林,遭吳世琮之變,被拘四年,抗節不屈而死。方賊遣騎收文毅時,並縛諸僕,及老道,賊以其老,縱之去。老道大呼曰:「吾得從主人地下,甚幸,豈效鼠輩叛主,苟圖富貴,以貽千古駡名耶?」奮然隨文毅行。文毅箕踞大罵,老道亦訽罵不絕口,文毅遇害,賊亦竟殺老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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