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孝友類1


  ◎文與也孝友

  長洲文處士君點,字與也。負盛名,為文肅公震孟之孫。詩古文辭,書畫金石,咸不失高曾矩法。執親喪三年,止酒徹肉,晝夜居廬。服除,祀事惟謹,朔望肅衣冠,拜宗祠,遇祭日,雖風雨必返祭。仲父乘授命,家產破落,與也怡然,依墓田以居。兄然為適賦所累,乃轉貸親懿,為輸之官。

  ◎方穉官孝友

  遂安方穉官,名成郯,東閣大學士書田之子,進士象瑛之父也。孝友性成,其事父能服勤盡養,父嘗曰:「是子先意承順,不愧古養志者。」已而父遇變閩中,乃盡鬻田廬迎柩以歸。少弟穉稷偶隨之吳門,遘寒疾,舌苔厚幾寸許。穉官以帛裹指拭其口,四十日始愈,指為之潰。

  ◎施愚山孝友

  宣城施愚山侍講閏章,少失怙,事叔如父。及貴,叔稍不悅,猶冠服長跪。母馬夙失歡於大母,抑鬱而卒,乃請大母命,循例乞褒封,據地哀陳,始獲焚黃祔廟。其講學白鷺書院時,一日,講長幼有序,因自言少年孤露。終鮮兄弟,至於啜泣。座中有鬩牆者,為之悔感。

  ◎林瑛佩孝友

  侯官林瑛佩聰慧能詩,年十四,父雲銘遭耿精忠事下獄。瑛佩匿其弟于深山中,藏利刃衣袖間以自防,日饁饘粥,餉父于獄。母以驚怖成疾,瑛佩刲股療之。身任家務,卒免父于難。

  ◎鄭誠齋孝友

  秀水鄭誠齋虎文,乾隆中官贊善。少孤,竭力事母,母病,禱於神,請減算畀母。事兄如父,迎寡姊歸老于家,撫諸侄諸甥五十年,親戚故人待以養葬者無虛歲,就食於其家者無虛日。囊篋每空,家人告之,鄭笑曰:「姑強支持,饑寒當共之,吾寧苦身,無以病吾心也。」性無苟取,歲時有饋遺者,非其人,雖親舊不受。

  ◎夏修德孝友

  新建夏修德,字筠湄。性至孝,事祖母供養如禮,甘旨必親進。始勵志帖括,應鄉舉,不得志,遂絕意進取,理家政。而亟課諸弟,日夜督率激勵之,皆斐然有文行。弟修常、修忠相繼舉于鄉,修恕成進士,入翰林,乃欣然曰:「吾自是可以報先人於地下矣。」

  ◎李春江孝友

  蘇伶李春江偉軀潤嗓,技藝冠群,性聰敏。嘗於市肆購殘缺《耕織圖》一帙,暇輒臨摹,久而有得,畫人物,無不入神。又嘗與諸畫家晨夕切磋,聲譽日增,歲得潤筆資倍於戲值,然終不棄伶賣畫,曰:「伶本業,畫餘技也。且班中腳色無多,缺一不辦,我去,奈眾人何?」弟某性頑劣,不事生計,母偏愛之。李得貲悉數奉母,弟浪用不敢怨,弟有所忤,亦笑撫之,不與校,蓋恐傷母意也。咸豐時,粵寇難作,有人見其負母挈弟出胥門去。不知所終。

  ◎鄧裕明孝友

  鄧裕明,常熟梅裡鎮人。世業鬻餳,以父憲文耄而失業,裕明日備甘旨以供膳,更察其性之所嗜使盡歡。咸豐戊午,憲文病卒,醫藥喪葬無不具。母顧氏之浣溺滌汙,亦躬任之。母病,夜不解衣,及痊,裕明始有笑容。

  裕明友愛其弟裕福,遇其病,調護備至。念母老,自賣餳于市,無人侍奉也,乃措資於人,為裕福納婦。裕明旋亦自娶,然母之所需,仍躬任如初。

  訓導楊澤清宣講至梅裡,嘗造廬訪之。市有不孝子某,楊召之至裕明家,強裕明上坐,令某長跪受貢,某卒改行。

  ◎錢塘丁氏之孝友

  錢塘有丁孝子二人,長曰申,字竹舟;次曰丙,字松生。既卜葬其父母于西溪而廬墓焉,乃築風木盒以避寒暑。咸豐丁巳,粵寇擾杭,庵毀於燹。光緒季年重建之,其附屬於庵者,有松夢寮、友梅軒、鳧戲池、思顏亭、不如圃、西園、慕陸簃、朝陽台諸勝。

  竹舟、松生孝而悌,每自相師友,以文行著于時,且綜理杭城善舉,逾三十年。晝治事,夕著書,恒就所居嘉惠堂而東西列坐,相與商搉,怡怡如也。申之子修甫,名立誠;丙之子和甫、名立中,亦友愛群從,教以詩禮,使足自立,蓋亦善於養志者也。

  ◎殷懷鄉孝友

  殷懷鄉,汪浦人。少孤,有母及諸弟,無恆產,傭力以養。耕作之暇,輒入山刈薪,至夜分始休,明旦入市,易甘脆奉母,日以為常。年三十始娶婦,教之事姑,婦亦婉娩聽從。無何,歲大荒,無所得食,乃謂婦曰:「俱死無益,不如嫁汝,得銀錢可以養吾母及吾弟,汝亦得生路,一舉而兩利也。」婦不可。殷曰:「非吾意也。非汝負我,且吾母得存活,即汝所以報我也。」

  婦乃從之,母及弟卒賴以全。後母死,負土成墳,諸弟成立,皆為婚娶。或勸續娶,泣曰:「吾婦歸我,無失德,且得母歡心。昔以貧故棄之,今複娶,是負吾賢婦也。」卒不娶,獨廬於墓側以終。

  ◎安子孝友

  安子,佚其姓,伶也。嘗寓杭州吉羊巷,事母事兄,無間言。兄早娶,乃以童養媳完姻者,母待之甚薄,日夕自操作,稍不遂意,即以鞭撲從事。迨安子娶婦,婦之母家頗小康,時有饋遺,母心豔次婦之富,時承奉之,而待長婦則如奴僕。安子諗知之,婉諫其母,更慰兄嫂,且令妻務與嫂同作苦。妻笑而言曰:「我豈木偶之不靈耶?抑如悍婦之狂悖耶?但能使母勿爾,毋慮餘不能操作也。」安子乃請母弗偏護,母頷之。

  安子外出數月,歸見母,方持一盤上樓,視之,火腿粥一甌,白片嫩雞一盆也。至樓,安排碗箸畢,喚次婦命之食,旁坐以待。安子怒,重斥妻曰:「爾以吾母為奴僕耶?」母應聲而言曰:「我願送來,不幹爾事。」安子忍氣下樓,視兄嫂,則於灶下共席而飡,其肴僅白菜一碗而已。於是太息而言:「何勢利之一至於此也!」複上樓,母已撤饌俱竣,妻笑曰:「何如何如,此非吾之過也。」安子怒甚,揪妻發而痛責之,旋欲跳樓出,兄止之,安子曰:「我不忍見。」遂去。

  ◎龐佑孝友

  虎邱山塘有龐孝子者,名佑,字申甫。早喪母,侍父寢食,晨夕依依也,以是終身不再娶。父年六十余,病蠱,便溺閉癃,治莫效。一日,忽水道通暢,患頓釋,蓋實孝子吮之所致也。越八年,父卒,哭踴盡哀,經營窀穸,無失禮。既葬父,家事一秉兄命,不析產。弟卒,撫其孤,孤亡,又撫嫠穉四人,教養成立。償兄逋以千計,戚屬中之不克葬者悉助之,推解周急,承父志,一如父在時。

  ◎金桂銀桂官婦之孝友

  出蘇州閶門東北行五十餘裡,有巨浸曰鵝湖,湖濱有市集曰蕩口,地屬金匱。諸蕩縈繞,以水為鄉,中最大者為鵝鎮蕩,洪濤巨浪,不讓江湖。余若清鎮、蔡灣、舒遂等蕩,星羅碁布,或三裡一遇,或五裡一遇,土人操舟為業者十之五也。

  光緒中葉,有銀桂官者,舟人之少子也,姓華氏,兄金桂官,兄長弟二齡,而誕生皆以八月,故命名如此。父早卒,兄弟各操一舟,母氏傅,傳食於二子。子婦熙熙,無稍拂逆,而二婦之相親相敬,相憐相惜,求之世家大族,雖手足不易得,況娣姒乎?

  銀桂官婦姓裘氏,無錫人,生一子一女,皆能助父母,分微勞。姑年邁而健,婦釵荊髻椎,雅善牽挽,貌沉實,寡言笑,驟視之,無異于常人。奉姑事夫,雖有禮,亦常人所能勉為,姑亦慈善。

  金桂官婦沈氏,亦無錫人,貌娟秀,好塗澤。事姑以怡色柔聲。膝下僅一女,責之獨嚴,不稍假借,蓋事親事夫以情勝,待所生,則持義方之義。婦每視姑膳畢,坐姑側,隨口說故事,又曼聲唱山歌以娛姑,姑樂甚。

  先是,沈以童養媳七歲至華家,姑兼母職,教養兼施。沈又活潑,時以幹餱啟釁鄰舟,姑約束遂嚴,然姿首楚楚,善承色笑,固甚愛之。迨銀桂官娶裘氏,沈已先一年與兄完聚矣。齊民家庭之習慣,童養媳輒為人所蔑視,翁姑亦往往虐遇之;臨時迎娶者,雖赤貧,亦備六禮。今沈婦雖得堂上歡,然童而養焉,夙受教訓,裘後至,又馴謹無可瑕疵,姑遂假以詞色,不似遇沈之喜則撫循,怒則呵斥也。

  二婦初相見,即甚相得,裘固樂沈之和易,沈亦愛裘之巽順。兩舟各攬客載,不能日相守,間數日共泊一灣,親昵臻至。姑偶不適,即謝客不載,裘自任扶掖浣濯之勞,而使沈調羹奉藥。沈不自安,暇輒取溺器衷衣,乘裘不在側分其勞,裘見之必奪去,甚至苦相持,不知者幾疑為攘臂之爭也。裘之言曰:「嫂事姑久,識姑性,心細而靈,主飲食,和藥餌,關係至重,且荏弱不耐勞苦,一轉移間,各得自盡其心,又何嫌焉?」其誠懇如此。

  某年夏五,同泊甘露鎮,載客觀賽會。夫有旗叔某亦操舟,是日適泊於二舟間,左金而右銀也。叔母顧氏,愚婦也,媳周氏,亦童養,佻達狠戾,奴視尊嫜,夫不敢問,翁責之必反唇。沈、裘深鄙之,向不與親近,姑亦戒勿相答。

  賽會之舉,肩摩轂擊,尤易生事。方諸舟之維繫也,已無隙地,一舟後來,欲泊無所,轉舵欲還,誤觸周船尾,碎磁碗二,兩不相讓,遂用武。而周與彼舟婦角力不已,同落水,周乃過銀桂官舟,丐裘為理髮。裘知其餘怒未息,不能卻,周怨其姑坐視,申申罵,且言童養婦非人所為。

  裘慰之,謂:「嬸夙愛妹,今日之事,男女分曹而鬥,嬸性良懦,噤不敢前,非袖手也。然彼婦雖兇惡,亦飽飲清流,且見額青紫而臂流血也,我氣為之稍平。」周默然,銜其諷刺,欲與爭,以裘負賢名,遠近戚串皆重之,言語參商,知必不得直,乃佯笑應之,而陰謀徐起。念裘以孝尊嫜和妯娌得名,而妯娌之和,尤為難能而可貴,欲敗其名,必使其嫂惡之。

  沈與裘相處漸久,莊言諧語,彼此無猜,乃一旦驟改常度,閱兩月,絕不聞沈有娓娓之談。平日喜嘲弄,有童心,夕陽倚棹,鷁首停針,輒與裘把袂牽衣,或互引小兒女啼笑以為樂。兩月以來,亦絕無此事,裘實不知開罪之由,惟矙姑之不留意,沈時時與周相往還,裘則大詫。未幾,而姑忽假事語裘曰:「汝嫂雖童養媳,我視如女,所以隨意喜怒,不存芥蒂者,正惟親之,固非輕之。媳無論童養與否,惟賢者可重耳。」

  裘大駭,徹始徹終,顛倒思索,意不能無疑于周。然自此與嫂言笑,一如平時,嫂本無城府,亦稍安之,但不能如前此之水乳也。會沈之女患時疫未愈,而沈亦受傳染幾殆,裘竭力調護,不離左右,迷惘時固未及知。病起,聞金桂官之讚歎,姑又歷歷敘述,謂病重時勸其稍留意,防傳染,彼固不聽,且夜半焚香祝天雲:「吾家可無我,不可無嫂,嫂事姑久,能得歡心,乞天垂宥。」

  涕泗橫流,我適聞之。沈感泣,相愛如初,惟交誼中斷之原因與周之讒口陰謀,沈猶未嘗稍露。後戚串有嘉禮,亦童養媳成婚者,女賓中有裘氏母族在,謂裘曰:「童養成婚,禮殊草草,我與汝倖免此,得不為人所輕。」裘曰:「是何言?我嫂固童養媳也,我不敢拘成見,泥惡俗。如不賢,雖備禮迎,亦惟家之索。」語未竟,忽有人拊其背笑曰:「一個悶葫蘆,今打破矣。」則沈也。鄉間酒食殊簡率,須臾客散,二婦踏月攜手歸舟,述周之譖,並深自刻責,為不識人。姑歿後,猶不分析,卒和好終其身。蓋二婦之考于姑,而妯娌之相友,實世所罕有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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