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諫諍類3


  ◎孫文定以檢討上封事

  世宗行政,以猛鷙著稱,大臣無敢直言者。太原孫文定公嘉淦,乃以檢討上封事,曰親骨肉,曰停捐納,曰罷西兵。世宗召諸大臣示之,責掌院學士曰:「爾翰林院乃容此狂士。」掌院叩頭謝罪。朱文端適在側,徐對曰:「此生誠狂,然臣服其有膽。」

  良久,世宗亦大笑曰:「朕亦不能不服其有膽。」即召對,授國子監司業,並手指之以示九卿曰:「朕即位以來,孫嘉淦每事直言極諫,朕不惟不怒,且嘉悅焉,爾等當以為法也。」

  ◎金溶因諫落職

  孫文定公在楚督任內獲譴,罰修順義城。禦史金溶奏以孫嘉淦之操守,不免議罰,恐天下督撫聞而自危,無以為他日地步。金即文定所取士也,坐是落職,後卒起用。

  ◎沈端恪諫耗羨歸公

  沈端恪公近思性恪謹,每上封事,先期簡閱衣冠,鍵戶密書,書畢,蒲伏再拜而起。家人問何事?輒答以他語。雍正朝,耗羨歸公之議,自山西大吏發之,諭旨令九卿會議。沈廷諍諤諤,同列震悚,世宗嘉其誠剴,不以為非。

  ◎沈端恪李紱諫阻逃禪

  沈端恪公少時嘗在靈隱寺為僧,世宗喜逃禪,一日,沈獨對,上問之曰:「汝于宗門必多精詣,試言之。」沈對曰:「臣少年潦倒,偶逃於此,幸得通籍,方留心經世之學,以報國家,日懼不給,不復更念及此。亦知皇上聖明天縱,早悟大乘,然萬幾為重,臣願陛下為堯舜,不願陛下為釋迦,臣即有所記,安敢妄言以分睿慮。」世宗改容頷之。

  臨川李穆堂侍郎紱在官日,世宗嘗語之曰:「汝於書無所不讀,則二氏經典,當亦盡通。」李曰:「臣向亦諦觀之,然無補於天下國家。」世宗曰:「汝言是也。」

  ◎李元直抗言無所避

  高密李元直官禦史八月,章數十上,最後語侵諸大臣尤切。世宗召元直及諸廷臣入,曆舉中外大臣有名跡者詰之,元直抗言無所避。上徐謂諸臣曰:「彼言雖野,心實無他。」翼日,複召入,慰之,賜荔枝數枚,出。於是都人呼為戇李。

  ◎徐文定諫阻誅二王

  徐文定西元夢,舒穆祿氏揚武勳王裔。雍正中,廉王允禩、貝子允禟以覬覦大器,世宗命諸大臣議其罪。文定言二王之罪,誠不容誅,願皇上念手足之情,暫免一時之死。情詞肫摯,上為動容。

  ◎三張諫止捐貲運饟

  雍正間,西事方殷,急饋饟,大將軍入覲,以為言。大臣定議,各途守選及遷補停止,專用捐貲運饟人,事可集。已得旨,始下外廷。韓城尚書張廷樞聞其事,謂同列曰:「此關國體,當以去就爭。」

  時九卿會議數四,相視不言,乃昌言,惟捐納所分員缺,可俾運饟人,其正途及遷補仍舊,因手奏定議。執政者大駭,使人謂少宰張廷玉曰:「聞舉朝同議,獨張君阻之,不識何張君也。」少宰曰:「首議者張廷樞,然餘,吏部也,亦同此議。」少司寇張大有曰:「我亦同議者。」於是士論翕然歸三張。遂甯張鵬鷊方長吏部,為不適者久之。

  ◎曹一士疏論文字薦舉

  雍正乙卯,禦史曹一士請寬比附妖言之獄,並挾仇誣告之文。疏雲:

  「比年以來,小人不識兩朝所以誅殛大憝之故,往往挾睚眥之怨,借影響之詞,攻訐詩書,指摘字句。有司見事生風,多方窮鞫,或致波累師友,株連親故,破家亡命,甚可憫也。臣愚以為井田封建,不過迂儒之常談,不可以為生今反古;述懷詠史,不過詞人之習態,不可以為援古刺今。即有序跋偶遺紀年,亦或草茅一時失檢,非必果懷悖逆,敢於明布篇章。」云云。

  然則當時有言井田封建或感懷詠史者,乃至著述序跋不錄時王年號者,皆科大逆不道罪矣。又言牧民之吏,有賢有能,不可偏廢,今督撫薦舉,往往舍賢而尚能,故明作有功之意多,惇大成裕之意少。

  ◎李紱謝濟世劾田文鏡

  雍正間,田文鏡劾河南屬吏黃振國、汪諴、邵言綸等,直督李紱言其冤,欽使往按驗,還奏文鏡所劾是。禦史謝濟世又劾文鏡貪黷,奏入,與紱語多同,上疑焉,命九卿科道集刑部訊交關狀。謝辨無有,而刑部尚書勵杜訥曰:「是當刑訊。」禦史永豐陳學海在班中,忽起走庭中,北向大言曰:「與謝某交通者,我也。」大臣皆愕然。

  陳故以部郎從欽使河南,得文鏡欺罔狀,又為奏爭不能得,歸嘗發憤為同僚言之者也。大臣將以聞,請並訊。謝則曰:「文鏡之惡,中外皆知。濟世讀孔孟書,粗識大義,不忍視奸人罔上,以冒死以聞,必欲究指使者,乃獨有孔子、孟子耳。」拷掠急,複大呼聖祖仁皇帝,王大臣皆瞿然起立,乃罷訊。入告曰:「是狂生,妄欲為忠臣,口刺刺稱孔孟不休,終不言指使者。」世宗意亦解,曰:「是欲為忠臣,且令從軍。」

  遂命往阿勒泰軍前效力。乾隆朝,複再起,再被劾,卒獲超雪,放歸。學海得無事,然明年,卒以告病驗不實,亦遣戍去。

  ◎齊周華疏救呂晚村

  天臺齊周華為召南猶子,以刊印呂留良書籍受極刑。其救呂疏稿中有雲:

  「浙省呂留良,生於有明之季,延至我朝,著書立說,廣播四方。其胸中膠於前代,敢妄為記撰,托桀犬以吠堯。夫堯不可吠而不吠堯,恐無以成為桀之犬,故偏見甘效頑民,而世論共推義士。又以其書能闡發聖賢精蘊,尊為理學者有之,實未知其有日記之說。伏讀上諭,日以改過望天下之人,故寬曾靜於法外。

  臣思呂留良、呂葆中逝世已久,即有歸仁說,作於冥冥中,臣已不得而見。第其子孫以祖父餘孽,一旦罹於獄中,其悔過遷善趨於自新之路,必有較曾靜為尤激切者。夫曾靜現在叛逆之徒,尚邀赦宥之典,豈呂留良以死後之空言,早為聖祖所赦宥者,獨不可貸其一門之罪乎?」

  ◎吳煒疏請保護聖躬

  乾隆初,高宗下詔求言,一時台諫,以吳南溪為最。吳名煒,歙縣人,面黧黑,寡言笑,嘗劾訥欽,為世所稱。曾有保護聖躬一折,上切責之,召詢張文和。

  文和讀疏訖,口嘖嘖稱羨,遂有欲於鞾中取物狀,上詢之,文和曰:「臣欽取筆附名於折尾也。」上乃釋然。

  宮中嘗演《鳴鳳記》院本,孝聖後問朝中有如楊繼盛之人否?上對曰:「惟吳煒差近之。」吳年八十餘,無疾而終。

  ◎李慎修諫阻觀戲吟詩

  乾隆初,禦史李慎修,德州人,身傴僂而敢言。高宗於上元夜賜諸王公大臣觀火戲,李諫阻之,以為玩物喪志。上喜吟詩,李亦諫,恐以摛翰有妨政治。

  上韙其言,嘗召見曰:「是何渺丈夫,乃能直言若此。」李奏曰:「臣面陋心善。」上大笑。又當時以錢貴故,諸大臣議變制,李上疏阻之。

  ◎鄒一桂疏請罷許容

  乾隆壬戌,命許容巡撫湖北。時鄒小山尚書一桂方轉給事中,疏言:

  「許容誣奏謝濟世,奉旨奪職,總督以下承審官皆罷斥,不特湖南得見天日,天下臣民,罔弗額手稱慶。此彰癉之公,吏治所由知戒也。昨有旨仍命撫湖北,中外聞之,莫不驚駭。乞降旨宣示臣民,俾曉然於黜陟之所以然。」

  疏入,事遂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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