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閹寺類2


  ◎安得海伏法

  丁文誠公聞安得海將過山東,密語德州知州趙新,如見其有不法情事,可一面擒捕,一面稟聞。趙,能吏也,閱事多,計較利害亦頗熟。及安得海過境,欲勿稟,則懼為丁所怒;欲顯稟,則恐不能去之,反攖其禍。因與幕客商,用夾單密稟,意謂丁如不參奏,則夾單非例行公事可比,既不存卷,安得海斷不知之;若竟參奏,則禍福丁自當之,與地方官無涉也。及丁疏既上,孝貞、孝欽兩後召軍機內務府大臣議之,皆力請就地正法。留中兩日,未下,醇親王複諍之。

  同治己巳七月某日,奉上諭:「丁寶楨奏太監在外招搖煽惑一折:『據德州知州趙新稟稱:有安姓太監,坐太平船二隻,聲勢烜赫,自稱奉旨差遣織辦龍衣。船旁有龍鳳旗幟,帶男女多人,並有女樂,品竹調絲,觀者如堵。又稱本月二十一日,該太監生辰,中設龍衣,男女羅拜。該州正訪挐間,船已揚帆南下。該撫已飭東昌、濟寧各府、州,跟蹤追捕等語。』覽奏曷勝詫異。該太監私自擅出,並有種種不法情事,若不從嚴懲辦,何以肅宮禁而儆效尤。著山東、江蘇、直隸各督撫迅派幹員,於所屬地方,將六品藍翎安姓太監嚴密查拏。令隨從人等指證確實,毋庸審訊,即行就地正法,不准任其狡飾。儻有疏縱,惟該督撫是問。其隨從人等,有跡近匪類者,並著嚴拏分別懲辦。欽此。」

  安得海既在濟南伏法,籍其輜重,有駿馬三十餘匹,最良者日行六百里,黃金一千一百五十兩,元寶十七個,極大珠五顆,真珠鼻煙壺一枚,翡翠朝珠一掛,碧霞朝珠一桂,碧霞犀數十塊,最重者至七兩,其餘珍寶甚夥,陸續解歸內務府。曆城縣令為安得海購地葬之。

  ◎孝欽後待內侍

  孝欽後故威重,宮中內侍過誤輒杖殪,一歲不可數計;次給杖謫弗少貸。定例:內監通外事,宮中杖斃;賜職不得越四品。蓮英以謹事承孝欽寵眷,論者輒不得直,實為內侍之異數也。

  ◎三監綽號

  「皮硝李」,為李蓮英綽號,以曾業皮硝也。同時嬖閹,尚有「筐王」,王曾售考筐,即「香王」也。尚有「硬(京音讀作印。)劉」,則以劉之性硬也。「皮硝李」,婦孺知之,知王、劉者少矣。

  ◎李蓮英以梳頭得寵

  李蓮英者,本為孝欽後之梳頭房太監,河間人,幼失怙恃,曾以私販硝磺入縣獄,既出,業補皮鞋,以是得「皮硝李」三字之稱。太監沈蘭玉,其鄉人也,與有故,見而憐之,為蓮英介紹入宮。適孝欽聞京市盛行新髻,飭梳頭房太監仿之,屢易人,不稱旨。蘭玉偶在闥闥房言之,闥闥房者,內監之公共休息所,蓮英嘗至此訪蘭玉者也。既知孝欽欲梳新髻事,遂出外周覽,於妓寮中刻意揣摹,數日技成,告蘭玉,蘭玉薦之,而蓮英遂從此得幸矣。及孝貞後殂,蓮英益無忌,由梳頭房擢總管,權傾朝右,至與孝欽並坐聽戲。

  孝欽進膳,遇蓮英所嗜之品,多節食以賜之,或先命小璫撤去,留俟蓮英。其四十壽辰,御賜珍品蟒緞福壽等字,侔于大員,樞臣疆臣無不慶祝。贓私之積,以千萬計。

  ◎李蓮英深銜德宗

  李蓮英雅善音律,工演山門、伏虎、別母、慘睹等出。演京劇亦佳,能串鬚生、老旦、黑頭,而黑頭戲尤擅勝場。滬上名淨劉壽峰,即其徒也。一日,李串黃金台之田單,當查夜猝見太子時,飛足踢燈籠,用力過猛,致燈籠飛落前庭,中德宗額。帝大怒,命笞四十。李跪而哭,孝欽後為之緩頰曰:「此誤傷也,當曲恕之。」命叩頭求主子開恩,德宗揮手命去,遂不歡而散。由是李深銜德宗。

  ◎李蓮英調停修園事

  光緒初年,孝欽後已事游晏。一日,召軍機大臣,欲修某園,限期竣工,命與工部籌辦。時醇親王領軍機,遵旨向工部尚書某籌議,則需款過巨,庫帑複支絀,而慈意甚決,又不敢違,商竟日,無法解決。醇曰:「無已,商之李總管乎。」

  遂於次日偕工部堂司各員集朝房,令內侍召李蓮英。李至,王告以慈意,並述為難情形,乞其轉圜。蓮英曰:「此大事也。王爺面奏,無不允者,奴才何人,敢語此?」

  王曰:「汝苟得便,第略言之,不相強也。」蓮英沈思久之,曰:「老佛爺事多,此項工程,或偶然興至,欲修理耳。如不再催,似可暫置,奴才終不敢言也。」醇曰:「諾,敬俟後命可耳。」久之,孝欽亦不問。

  ◎李蓮英隨醇王校閱海軍

  光緒甲申以後,興練海軍,李鴻章實主其事。海軍成,奏請欽派大臣校閱,孝欽後命醇親王至天津閱之。醇以孝欽後頗猜忌之也,恒自危,奏請以李蓮英自隨,蓋不啻自請監軍也。李為之設行台,王與蓮英居處,一切無軒輊,惟閱兵時,王坐於前,蓮英立於後而已。於是丁汝昌、衛汝貴、衛汝成、葉志超、趙桂林、龔照嶼諸人,皆奉厚贄蓮英門下,稱受業。

  ◎李蓮英侮李鴻章

  李文忠由直督入相,自負勳勞,遇同輩,恒兀傲視之,人多懾其名位,弗與較也。嘗失禮于李蓮英,蓮英銜之。一日謂文忠曰:「老佛爺欲修頤和園,但國帑支絀,不欲撥款興修,公為國家重臣,何不報效為諸臣倡。」文忠欣然諾之。蓮英複曰:「吾先導公入頤和園,驗其應修之處,庶入告時較有把握。」文忠信之。蓮英乃使人導入,而乘間奏其擅入禁地,不知何意。德宗大怒,下詔申飭,交部議處。

  ◎李蓮英侮福錕

  光緒中葉,李蓮英怙寵滋甚。儀鸞殿側有斗室,為大臣內直憩息之所,一日,李在此室,於玻璃窗中見大學士福錕將至,故含余茶於口,俟福至,甫及簾,李驟揭簾,對福噴茶,若吐漱然,淋漓滿面。亟笑謝曰:「不知中堂到此,殊冒昧。」福無可如何,徐徐拭幹而已。

  ◎李蓮英有四子

  李蓮英有四子:曰福恒、福德、福立、福海。皆捐三品銜郎中,簽分戶、兵、刑、工四部。其驗到時,直隸結局,甚為居奇,四人共費印結銀一萬兩。

  ◎李蓮英有精舍

  李蓮英于宮中,別辟精舍數間,在孝欽後寢宮之後。中設地爐一,高三尺許,其餘鋪墊陳設,如著衣鏡、自鳴鐘之類,燦然大備,幾與上用者相埒。

  ◎李蓮英用紅緞鋪墊

  光緒庚子西幸,陝撫某辦皇差,為李蓮英備行館,器具一切,均極精潔。前站某王見之曰:「此豈可居李總管耶!」命速更易,須與辦老佛爺者一律。但黃緞鋪墊改用紅緞可耳。

  ◎李蓮英未獲譴之故

  光緒戊申,德宗大漸,隆裕後欲視之,恐蹈孝哲後覆轍,彷徨無計。李蓮英進曰:「皇帝疾甚,皇后何不視之?」隆裕曰:「無老佛爺旨。」李曰:「此何時,皇后速往,老佛爺見責,奴才任之。」後始得與德宗訣。(或謂德宗崩後隆裕始至。參看《宮闈類》德宗崩時情狀條。)孝欽後尋亦崩。

  隆裕本惡李,以此深德之,故未獲大譴,乃令為某宮小花園總管,及死,特賞銀二千兩。世稱蓮英為總管,實則別有一都總管,總理宮中一切之事,賞四品銜,內務府有名冊者。蓮英特隨侍孝欽左右,為管理服禦之總管耳。

  ◎香王為孝欽後之探

  德宗左右,有宦官王某,宮中通稱之為「香王」。王亦為孝欽後私人,每侍德宗半月,必轉侍孝欽半月,孝欽輒詢問德宗半月中之情狀及舉動。故時人又呼香王為後探也。

  ◎孝欽後樂與硬劉談

  孝欽後最寵用之內監,其先為安得海,後則硬劉、李蓮英、小德張三人。硬劉之寵眷,實在張、李以上,以其早死,名遂不甚著。劉為河間人,性機警,略通書史,頗知時局形勢。孝欽在宮,無可與語,李、張輩不過承意旨供使令而已,故尤樂與劉談。孝欽素猜疑,且守歷朝內監不得干預朝政之訓,遇有疑難,輒藉端論列,劉亦默喻其旨,為之罕譬曲喻,以彼證此,以是多所啟沃,甚倚重之。劉初患石淋症,延西醫割治得愈。

  比再發,而醫謝不能治,以是竟死。時方侍孝欽在萬壽山,命以竹輿舁之下山,親自送之,賜坐小舢板出園。(頤和園各船有平頭船、望江南、小舢板種種名式,小舢板即洋劃子,非王公親貴不蒙賜坐,與紫韁、黃韁等賜同為異數。)臨別時殷殷慰諭,因而下淚。劉死,孝欽鬱鬱不樂,蓮英侍側,亦屢因事受呵叱。蓮英嘗告人曰:「小劉在日,屢受其氣,今死矣,尚累及我。」故宮中當日有「死劉氣煞活李」之謠。

  ◎西巡時太監之多

  光緒庚子西巡,扈從太監初僅十七人,沿途先後會集,及隨後入關者,至千數百人。李蓮英為之魁,崔二亞之,侍孝欽後側。蓮英賞用二品服,稱大總管。崔服役御前,用五品服,稱二總管。又有三總管者,則掌理皇后宮中庶務者也。總管以下各有等次,有五品、六品、七品冠帶,餘皆無頂戴。眾監見李、崔,如屬員之謁長官,見三總管,則彼此字呼,嬉笑怒駡,漫無規束。大、二總管月俸不得其詳,三總管月領百二十金,以下依次遞減,至六十金止。總管鼎峙,各為其主,分門戶以樹黨援,內容勢如冰炭。

  然二、三總管勢力不逮大總管遠甚。大總管居室近終南仙館,樓臺池沼,花木泉石,別開世界,備孝欽暇豫遊宴。蓮英常設座是園,朝臣亦得入觀。董福祥來,必延坐,霽顏相接。一日,董偕提督鄧增入園,鄧亦有勳勞于國者,董先入,謁蓮英,鄧止立門外。談次,董謂蓮英曰:「鄧某偕來相謁,今在門外。」蓮英不語。頃之,董又曰:「盍請鄧某一見。」

  蓮英以他語亂之。董性戇直,不能忍,盛氣曰:「大總管以鄧為何如人耶,何不稍予體面。」蓮英曰:「室僅二椅,無餘席可坐。」董曰:「若然,則當讓兩客坐,主人立談可也。」蓮英曰:「生客不便見。彼有要公,盍請自便。」董忿然出。蓮英鐵色怒目送之,搖首者再,乾笑曰:「董老倔強性至死不改。」數日,鄧複入,蓮英殷勤推讓,談笑甚歡。則鄧以千金之貂絨鞋,媵以四百金,先期送入矣。

  ◎高四曆事三朝

  光緒庚子,兩宮西狩,時內監有高四者,年六十八矣。自言昔隸宮中樂部為生角,旋改隸後宮給事,咸豐庚申京師之變,曾侍孝貞後幸熱河,後複隸乾清宮。嘗自言曆事三朝,兩隨播遷,衰病侵尋,思歸至切。回憶五十年前圓明園紅氍毹上,綠髩簪花,不知是真是夢矣。

  ◎張某以墨汙試卷自宮

  太監中有張某者,寵眷與李蓮英不相上下。張,秀才也,某科省試,墨汙其卷,恚而自宮,得不死,遂入宮。孝欽後每就之詰疑問難,張條對無誤,孝欽喜,賞四品頂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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