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宮闈類4


  ◎孝欽後起家貴人

  孝欽後初入宮時,封蘭貴人,後封懿嬪,再進懿妃,咸豐辛酉,遂為天下母。

  ◎孝欽後省親

  穆宗誕生九月,時孝欽後猶為妃也,承文宗特恩,賜回家省親一次。先有太監至其家,告以某時駕到。屆時,太監及侍衛群擁黃轎而至,其母率家人親戚排立院中。

  入內堂,太監請妃降輿,登堂升坐,除母及長輩外,皆跪地叩頭。排筵宴,母陪坐于下,蓋以妃為皇子之母也。

  ◎孝欽後誅肅順之異聞

  肅順之伏法,孝欽後欲以滅其口耳。初,孝欽入宮,撥充宮苑女侍,地曰桐陰深處者,即其給役所也。天性敏慧,喜歌,以少從其父惠敏宦南中久,善南曲。一日,文宗微步至苑林,聞有曼聲度南歈者,尋聲而往,因得見,遂幸之。有機智,遇事輒先意承旨,深嬖之。未幾,生穆宗,進封為妃。迨貴,漸怙寵而肆驕,久之,不能制。適粵寇難發,文宗憂勤國是,叢脞萬端,乃得以弄權宮掖。文宗寖知之,漸惡其為人。

  肅順者,才略聲華為宗室冠,文宗素倚重之。孝欽知文宗且疏己,隱冀得肅以自援,而肅則以諗知後之往事,良輕後,後因是銜肅。一日,文宗于宮沼為春日泛舟之戲,後自陳寓南方久,習操舟技,乃親理篙楫以侍。詎文宗立未定,而後篙遽下,舟為之側,文宗顛墮水,創其足,文宗乃深憾後。會又有間後者,以那拉將覆滿洲咀咒之說進,文宗乃擬致之死,嘗謂肅曰:「朕不日將效漢武帝之于鉤弋夫人故事,卿謂何如?」

  肅噤齘,不敢置一辭。後聞之,愈銜肅。熱河之狩,變起倉卒,文宗憂憤,乃遷怒於後。病漸竺,自為遺詔曰:「朕死,必殺西後以殉,毋使覆我宗。」急召肅,將使受顧命,行遺詔事。有李蓮英者,後之梳頭監也,工按摩術,因進技於上,窺枕角,得遺詔,亟訴後。後乃泣籲于醇王之福晉,福晉曰:「此亂命也,當為若已之。」立戒車,馳赴行在。

  及入宮,文宗已崩,搜衾枕,獲遺詔,就殘燭爇之,灰甫燼而肅已至。肅入,知已崩,詢監以時,監懵然不能對,回首禦榻側,見後擁穆宗立。轉以詢後,後解襟端所系時表,直前授肅,厲聲曰:「若自省之!」未幾,肅退,後乃密謀醇王,置肅於法。

  ◎孝欽後輕騎入圓明園

  咸豐時,尚書江甯何某值圓明園。忽聞警鞭鳴,急率百官跽迎門外,見乘輿尚遠,有一騎如飛而前,坐一宮人,垂鞭欹躬,向眾而哂曰:「何今日侏儒之多也!」舉鞭揚長而去。蓋百官皆跽,故皆如侏儒耳。後訪知乘者,為生皇子之貴妃,即孝欽後也。

  ◎孝欽後戒煙

  道光季年,五口通商,洋藥弛禁,朝野上下,無不嗜之。文宗初立,亦常吸,呼為益壽如意膏,又曰紫霞膏。及粵寇事急,宵旰焦勞,恒以此自遣。咸豐庚申,英法聯軍入京,文宗狩熱河,有汲汲顧景之勢,更沈溺於是,故孝欽後亦沾染焉。所吸鴉片,稱福壽膏。福壽膏者,粵人陸作圖所制者也。

  其家有井,水湛然而碧,以煮煙,殊佳。及陸作圖死,而其妻繼其業,凡以煙求煮者,需銀二兩,煙成,試吸,芬芳酷烈,迥異尋常。其法不傳戚友,惟陸妻得其窔奧,故每月可獲二百余金。孝欽喜之,賜名福壽。煙鎗亦廣州竹,質粗如兒臂,上安小管,藉通呼吸。煙鎗有架,隨燈之高下遠近為之。

  內監跪地燃膏以進,不敢稍稍欹斜也。曾持至某骨董鋪中修理,色如紅玉,鬥下陷痕分許,彎環似帶,則信已月久年深矣。光緒末年,再申煙禁,孝欽亦自克。及大漸,慶王勸開禁,以小金盒進曰:「太后為天下臣民主,朝野攸賴。日來慈躬不豫,艱巨益增,今以戒煙致疾,一旦不諱,恐非所以重蒼生之寄託也。」孝欽擲其盒於地,且加申飭,翌日遂崩。

  ◎孝欽後之門禁

  凡在宮諸人之入孝欽後宮者,必先奉命,否則無論何人,概不得徑入,皇后亦然。

  ◎孝欽後起居

  孝欽後所居,廣廈十楹,作橫排式,屋宇深邃。窗槅之屬,髹工極細,五色繚繞,令人眩耀。玻璃窗低垂錦幔,其中陳設,非外人所能窺見矣。及寢,兩首領太監侍坐床前,名曰押風;小太監百余人,侍立回廊,名曰坐更,天明始散。並有宮女為之捶腿,至睡熟乃已。

  孝欽夢回枕上,必煉八段錦工夫,繼進人乳一杯,然後離床盥漱。內監揭繡花窗擋,則晨光尚覺熹微也。有報請者,如古時叫旦雞人,孝欽晨興,其人必在窗外大聲呼曰:「老佛爺醒了!」內監輩乃魚貫入寢宮,趨蹌伺候。

  ◎孝欽後牀榻之陳設

  孝欽後每日晨起,輒命太監將被褥曝於院中,以刷刷牀。于氈上加黃緞褥三條,各色絲被單數條,其上又鋪黃被單,為金龍藍雲頭花樣。枕甚多,一實以茶葉,一即耳枕,約長十二寸,中有方約三寸之穴,幹花塞之,睡時可聽聲,蓋慮為人所暗算也。黃被單,又有紫藍淺紅綠色被六條。紬帳鑲花,牀懸滿儲香料之紗袋,其中麝香頗多,孝欽所嗜也。

  ◎孝欽後出行之鹵簿及後妃之轎色

  孝欽後乘輿出,德宗亦必隨扈,炎風烈日,迅雷甚雨,不敢乞休也。孝欽轎過宮門時,後妃以下皆跪送,轎過乃起,各上轎隨行。孝欽轎前導以兵,左右有親王四人騎馬夾護,太監四五十人騎而從於後。帝后轎與太后轎均正黃色,妃嬪轎暗黃色,餘為紅色。

  ◎孝欽後閒遊

  孝欽後散步園中,行路甚速,從者追隨其後,不敢言憊,然太監輒攜黃緞椅在後,以便困時小憩。又有一犬隨之。有時坐轎,則與早朝之敞轎不同,黃杆黃繩,二太監抬之,每角有一太監,都凡四人扶之而行。孝欽喜雨行,若非大雨,輒不張傘。隨侍宮眷之太監皆備雨傘,惟不敢用,凡事皆然。

  如孝欽欲步行,宮眷亦隨之步行,如欲乘輿,宮眷亦隨之乘輿。孝欽晚膳後,必在寢宮前後巡行一周,然後闔門,宮監謂之遶彎子。侍臣聞下筦鑰,即歸休矣。

  ◎孝欽後閱封奏

  日由太監將奏事處所進黃紙封盒上呈,孝欽後輒自啟封。德宗侍側,孝欽閱畢,交德宗,德宗閱後,仍置盒內,不置喙也。

  ◎孝欽後選處女為宮眷

  侍奉孝欽後、皇后之宮眷,有時為德宗司侍奉之役,此輩大率自滿洲上三旗選之。上三旗者,正黃、鑲黃、正白三旗也。且多選處女,間亦選有夫者,有夫者每隔二三月許回家一次。

  ◎孝欽後戲繆素筠

  滇中繆素筠女士以代孝欽後作畫,供奉宮中,軀肥而矮。孝欽嘗覓得大號鳳冠一頂及玉帶蟒袍之類,命著之,侍立於旁,以為笑樂。

  ◎孝欽後寵李蓮英妹

  李蓮英之妹頗慧黠,為孝欽後所寵,嘗入宮隨侍,或值宿,經月始出,其時尚未適人。某日,侍孝欽遊頤和園,遇蘇拉某,頗英秀,孝欽曰:「此人有後福,可妻也。」遂以李妹指婚,蘇拉叩謝。不數月,此蘇拉者,已擢為內務府堂郎中矣。(為內務府最佳之缺。)婚之日,孝欽賜奩資甚厚,尋常格格不能及也。

  ◎孝欽後逐金華櫃夥

  孝欽後好食熟雞卵,晨必四枚,需二十四金,皆金華飯館所進。其櫃夥史某,嘗隨李蓮英潛入宮。一日,為孝欽瞥見,蓮英以實告,孝欽大怒,令逐之。

  ◎孝欽後有遺帑

  光緒甲午,中日戰事亟,孝欽後欲以所積金銀合一千五百萬鎊交滙豐銀行,運至英倫,滙豐索酬資每百二厘五,不允。和議成,遂止。庚子西狩,則悉埋於地,旋被人發掘,取去無數。其地後歸美軍管理,然僅余九百余萬。及回鑾,一以儲蓄為事,繼長增高,至末年,乃積至二千五百萬鎊。世所稱孝欽遺帑者,即此也。

  ◎孝欽後待滿族

  本朝開國,重用滿人。鹹、同間,粵寇構難,曾文正、胡文忠、左文襄、李文忠次第蕩平之,滿員著武功者,塔忠武、多忠勇而已。孝欽後秉政,封疆重寄,治兵提鎮,漢員約十之九。光緒甲申後,興海軍,建署天津,醇王統之,李為副,實則李為政也。甲午師潰,承恩公桂祥奉命巡邊,越月而即召還。

  ◎孝欽後怒責德宗

  光緒戊戌八月初四日,黎明,德宗詣宮門請安,孝欽後已由間道入西直門,車駕倉皇返。孝欽直抵德宗寢宮,盡括章疏,攜之去,怒詰曰:「我撫養汝二十餘年,乃聽小人之言謀我乎!」德宗戰慄,不發一語,良久,囁嚅曰:「無此意。」孝欽唾之曰:「癡兒!今日無我,明日安有汝乎?」遂傳懿旨,以上病不能理萬幾為辭,臨朝訓政,凡所興革,悉反之。譚嗣同等之死,禦史黃桂鋆實促之,疏謂該員罪狀已明,可無事審訊,說者謂桂鋆恐對簿時牽及聖躬也。

  ◎孝欽後欲使德宗割股

  孝欽後不豫,德宗侍,太監李蓮英在內供奉。孝欽笑曰:「我病恐不起,俗雲以人肉煎湯服之,便愈。」語畢,視德宗,德宗默然。李退,即請假。遣太監德存往問,德報曰:「蓮英憂太后體不豫,驚臥不起。」越數日,孝欽漸痊,始探悉李曾割股肉煎藥也。孝欽聞之,嘆息者再,於是益疏德宗而愛李。

  ◎孝欽後謀廢德宗

  載漪諂事李蓮英,使在孝欽後前陷德宗,李終不忍。太監馮某,豺狼性成,於孝欽前時有獻計,頗為所動,立大阿哥之事,馮實居禍首。李嘗謂人曰:「我在後前,惟有順旨,絕不敢逢惡。外人皆詛詈我,不知我實為馮所賣也。」光緒戊戌事敗,德宗聞耗驚絕,跪求計于李。李曰:「求馮。」馮對曰:「恐不可活。」帝入後宮,欲自殺,俄侍衛擁至,遂被禁。孝欽急召近支王公及載漪、徐桐、王文韶等,欲飲德宗酒。時德宗面如死灰,喘息急促,著一履。孝欽欲親賜酒,群臣呼萬歲,文韶等不奉詔,遂得免,因命以瀛台居德宗。

  每朝罷,即以籐椅舁德宗置台中,後及妃嬪均隔絕,侍者皆孝欽所派,一舉一動,皆密報。一日,帝于後宮與宮人私語孝欽,孝欽知之,傳宮人嚴責之,宮人謂謗後,益怒,盡拷宮人。某宮人曰:「帝將不利聖後。」遂將前所傳之人杖殺之,派李等二十人監視德宗,此戊戌十二月事也。

  次日,即召王公大臣密謀廢立,意既定,遂先以溥儁為穆宗嗣,諭軍機草詔進。孝欽在慈甯宮,召德宗入,以詔示之,盛氣謂曰:「汝意若何?」帝頓首曰:「此素願也。」孝欽曰:「汝既願之,曷繕此發佈。」言已,命內侍以朱筆進,乃照錄一通,甫竣,咯血不止,幾暈僕。孝欽佯惻然曰:「汝宜保重。」即命內侍以籐椅至,為整理枕褥,扶令上輿,若不勝其慈愛者。及德宗回瀛台,孝欽色複變,翌日,立嗣之詔遂下。

  光緒戊戌政變後,論者皆謂立大阿哥溥儁事,徐桐預其謀,然徐之不召見者近十年。己亥十月,忽入直,孝欽後賜食,特撤禦筵銀魚火鍋賞之。食訖,入謝,慰勞備至。語及穆宗時事,因垂泣曰:「皇帝不能生育,穆宗不可無後。」徐曰:「皇上能否生育,宮壼事,臣不能知。」孝欽複曰:「穆宗終不可無後。」徐亂以他語,孝欽默然,遂退。某日將夕,內監傳語太后有旨,令中堂至菊兒胡同榮相宅,有大事會議。

  徐至,則崇綺已在。語及廢立,徐曰:「老臣不敢與聞。」榮曰:「我亦如是。」徐立呼輿歸,入門,氣憤憤,頓足撕朝珠,立斷,曰:「崇文山荒謬之至,荒謬之至!」家人莫測其故,不敢問也。越數日,薄暮,其門生禦史楊崇伊往謁,辭以將睡。楊告以有大事,堅請見。坐甫定,呈折稿,蓋請廢立也。徐閱甫半,曰:「我勸君不可如此荒唐。」端茶呼送客。楊出門,車後載氈被,徐家人尾之,驅向定王府大街去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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