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筆記雜錄 > 泊宅編 | 上頁 下頁 |
二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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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弟匋字仁宅,博學好古,未壯而卒。平生不喜作科舉文,既卒,於篋中得二跋尾遺稿,今載於此: 《秦詛楚文跋尾》曰: 右秦《告巫鹹神碑》,在鳳翔府學;又一本《告亞駞神》者,在洛陽劉忱家。書辭皆同,唯偏旁數處小異。案:《史記·世家》,楚子連「熊」為名者二十二,獨無所謂熊相者。以事考之,楚自成王之後,未嘗與秦作難。及懷王熊槐十一年,蘇秦為合從之計,六國始連兵攻秦,而楚為之長,秦出師敗之,六國皆引而歸。今碑雲「熊相率諸侯之兵以加臨我」者,真謂此舉,蓋《史記》誤以熊相為熊槐耳。其後五年,懷王忿張儀之詐,復發兵攻秦,故碑又雲「今又悉興其眾,以逼我邊境」也。是歲秦惠王二十六年也。王遣庶長章拒楚師,明年春,大敗之丹陽,遂取漢中之地六百里,碑雲「克齊,楚師複略我邊城」是也。然則碑之作正在此時,蓋秦人既勝楚而告于諸廟之文也。秦人嘗與楚同好矣,楚人背盟,秦人疾之,幸於一勝,遍告神明,著諸金石,以垂示後世,何其情之深切一至是歟!余昔固嘗怪秦、楚虎狼之國,其勢若不能並立於天下,然以鄰壤之近,十八世之久,而未聞以弓矢相加。及得此碑,然後知二國不相為害,乃在於盟詛之美、婚姻之好而已。戰國之際,忠信道喪,口血未乾而兵難已尋者比比皆是,而二國獨能守其區區之信,曆三百有餘歲而不變。不亦甚難得而可貴乎!然而《史記》及諸傳記皆不及之也。碑又雲:「熊相背十八世之詛盟。」今《世家》所載,自成王至熊相才十七世爾。又雲:「楚取我邊城新後{皇阝}及{於阝}長。」而《史記》止言六國敗退而已。由是知簡策之不足盡信,而碑刻之尤可貴也。秦惠公二十六年,周赧王之三年也。自碑之立,至今紹聖改元,實一千四百六年。 《石經跋尾》雲: 右石經殘碑在洛陽張景元家,世傳蔡中郎書,未知何所據。漢靈帝熹平四年,邕以古文、篆、隸三體書五經,刻石於太學。至魏正始中,又為一字石經相承,謂之《七經正字》。今此所傳,皆一體隸書,必魏世所立者。然《唐·經籍志》又有邕《今字論語》二卷,豈邕五經之外複為此乎?據《隋·經籍志》,凡言一字石經,皆魏世所為。有一字《論語》二卷,不言作者之名,而《唐·志》遂以蔡邕所作,則又疑《唐史》傳之之誤也。蓋自北齊遷邕石經於鄴都,至河濱岸崩,石沒于水者幾半。隋開皇中,又自鄴運入長安,未及緝理,尋以兵亂廢棄。唐初,魏鄭公鳩集所餘,十不獲一,而傳拓之本猶存秘府。前史所謂三字石經者,即邕所書,然當時一字石經存者猶數十卷,而三字石經止數卷而已。由是知漢石經之亡久矣,不能若此之多也。魏石經近世猶存,五代湮滅殆盡。往年洛陽守困閱營造司所棄碎石,識而收之,遂加意搜訪,凡得《尚書》、《論語》、《儀禮》合數十段。又有《公羊》碑一段在長安,其上有馬日磾等名號者;魏世用日磾等所正定之本,因存其名耳。案《洛陽記》,日磾等題名本在《禮記》碑,而此乃在《公羊》碑上,益知非邕所為也。《尚書》、《論語》之文,與今多不合者,非孔安國、鄭康成傳之本也。獨《公羊》當時無他本,故其文與今文無異,皆殘闕已甚,句讀斷絕,一篇之中,或不存數字,可勝嘆惜哉!吾友鄧人董堯卿自洛陽持石經紙本歸,靳然寶之如金玉,而予又從而考之。其勤如是,予二人亦可謂有志於斯文矣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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