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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飛燕


  趙後飛燕,父馮萬金,祖大力,工理樂器,事江都王協律舍人。萬金不肯傳家業,編習樂聲,亡章曲任,為繁手哀聲,自號凡靡之樂,聞者心動焉。江都王孫女姑蘇主,嫁江都中尉趙曼。曼幸萬金,食不同器不飽。萬金得通趙主,主有娠。曼性暴妒,且早有私病,不近婦人。主恐,稱疾居王宮;一產二女,歸之萬金。長曰宜主,次曰合德,然皆冒姓趙。宜主幼聰悟,家有彭祖分脈之書,善行氣術;長而纖便輕細,舉止翩然,人謂之飛燕。合德膏滑,出浴不濡;善音辭,輕緩可聽。二人皆出世色。萬金死,馮氏家敗;飛燕妹弟,流轉至長安。

  于時人稱趙主子,或雲曼之他子,與陽阿主家令趙臨共裡巷,托附臨。屢為組文刺繡獻臨,臨愧受之。居臨家稱臨女。臨嘗有女事宮省,被病歸死,飛燕或稱死者。飛燕妹弟事陽阿主家,為舍直。常竊效歌舞,積思精切,聽至終日,不得食。待直資服疏,苦財,且顓事膏沐澡粉,其費亡所愛,其直者指為愚人。

  飛燕通鄰羽林射鳥者。

  飛燕貧,與合德共被。夜雪,期射鳥者於舍旁。飛燕露立,閉息順氣,體溫舒,亡疹粟。射鳥者異之,以為神仙。飛燕緣主家大人得入宮,召幸。其姑妹樊女慝為丞光司亦巾者,故識飛燕與射鳥兒事,為之寒心。及幸,飛燕瞑目牢握,涕交頤下,戰慄不迎帝。帝擁飛燕,三夕不能接,略無譴意。宮中素幸者,從容問帝,帝曰:「豐若有餘,柔若無骨;遷延謙畏,若遠若近,禮義人也。甯與女曹婢脅肩者比耶?」既幸,流丹浹藉。

  女慝私語飛燕曰:「射鳥者不近女邪?」飛燕曰:「吾內視三日,肉肌盈實矣。帝體洪壯,創我甚焉。」飛燕自此持幸後宮,號趙皇后。帝居鴛鴦殿便房,省帝簿。女慝上簿,女慝因進言飛燕有女弟合德,美容體,性醇粹可信,不與飛燕比。帝即令舍人呂延福,以百寶鳳毛步輦迎合德。合德謝曰:「非貴人姊召,不敢行,願斬首以報宮中。」延福還奏,女慝為帝取後五采組文手藉為符,以召合德。合德新沐,膏九曲沈水香。為卷髮,號新髻,為薄眉,號遠山黛;施小朱,號慵來妝。衣故短,繡裙小袖,李文襪。帝禦雲光殿帳,使樊女慝進合德。合德謝曰:「貴人姊虐妒,不難滅恩;受恥不愛死,非姊教,願以身易恥,不望旋踵!」音詞舒閑清切,左右嗟賞之嘖嘖。帝乃歸合德。

  宣帝時披香博士淖方成,白髮教授宮中,號淖夫人,在帝后唾曰:「此禍水也,滅火必矣。」帝用樊女慝計,為後別開遠條館,賜紫茸雲氣帳,文玉幾,赤金九層博山緣合。女慝諷後曰:「上久亡子,宮中不思千萬歲計邪?何不時進上,求有子?」後德女慝計,是夜進合德。帝大悅,以輔屬體,無所不靡,謂為溫柔鄉。謂女慝曰:「吾老是鄉矣,不能效武皇帝求白雲鄉也。」女慝呼萬歲,賀曰:「陛下真得仙者。」上立賜女慝鮫文萬金錦二十四匹。合德尤幸,號為趙婕妤。婕妤事後,常為兒拜。後與婕妤坐,後誤唾婕妤袖,婕妤曰:「姊唾染人紺袖,正似石上華。

  假令尚方為之,未必能若此衣之華。」以為石華廣袖。

  後在遠條館,多通侍郎宮奴多子者。婕妤傾心翊護,常謂帝曰:「姊性剛,或為人構陷,則趙氏無種矣。」每泣下?惻。

  以故白後奸狀者,帝輒殺之。侍郎宮奴,鮮絝蘊香,姿縱棲息遠條館,無敢言者。後終無子。後浴五蘊七香湯,踞通香沉水坐,潦降神百蘊香。婕妤浴豆蔻湯,傅露華百英粉。帝嘗私語樊女慝曰:「後雖有異香,不若婕妤體自香也。」江都易王故姬李陽華,其姑為馮大力妻,陽華老歸馮氏,後姊弟母事陽華。

  陽華善齎飾,常教後九回沉水香澤,雄麝臍內息肌丸。婕妤亦內息肌丸,常試若為婦者,月事益保他日,後言于承光司劑者上官嫵,嫵膺曰:「若如是,安能有子乎?」教後煮羊花滌之,終不能驗。真臘夷獻萬年蛤、不夜光珠,彩皆若月照,人亡妍醜,皆美豔。帝以蛤賜後,以珠賜婕妤。後以蛤妝五成金霞帳,帳中常若滿月。久之,帝謂婕妤曰:「吾晝視後,不若夜視之美,每旦令人忽忽如失。」

  婕妤聞之,即以珠號為枕前不夜珠,為後壽,終不為後道帝言。始加大號,婕妤奏書于後曰:「天地交暢,貴人姊及此令吉,光登正位。為先人休,不勘喜豫。謹奏上二十六物以賀:金屑組文茵一鋪,沉水香蓮心碗一面,五色同心大結一盤,鴛鴦萬金錦一匹,琉璃屏風一張,枕前不夜珠一枚,含香綠毛狸藉一鋪,通香虎皮檀象一座,龍香握魚二首,獨搖寶蓮一鋪,七出菱花鏡一奩,精金彄環四指,若亡絳綃單衣一襲,香文羅手藉三幅,七面光雄肪發澤一盎,紫金被褥香爐三枚,文犀辟毒箸二雙,碧玉膏奩一合。」使侍兒郭語瓊拜上。後報以雲錦五色帳,沉水香玉壺。婕妤泣怨帝曰:「非姊賜我,死不知此器。」

  帝謝之,詔益州留三年輸,為婕妤作七成錦帳,以沉水香飾。婕妤接帝于太液池,作千人舟,號合宮之舟。池中起為瀛洲榭,高四十尺。帝禦流波文鄃無縫衫,後衣南越所貢雲英紫裙,碧瓊輕綃。廣榭上,後歌舞「歸風送遠」之曲,帝以文犀簪擊玉甌,令後所愛侍郎馮無方吹笙,以倚後歌。中流歌酣,風大起;後順風揚音,無方長嘯細嫋,與相屬。後裙髀,曰:「顧我顧我!」後揚袖,曰:「仙乎仙乎!去故而就新,寧忘懷乎?」帝曰:「無方為我持後」。無方舍吹持後履。久之,風霽。後泣曰:「帝恩我,使我仙去不得。」悵然曼嘯,泣數行下。帝益愧愛後,賜無方千萬,入後房闥。他日宮姝幸者,或襞裙為絲,號曰留仙裙。婕妤益貴幸,號昭儀。求近遠條館。帝作少嬪館,為露華殿,含風殿,傳昌殿,求安殿,皆為前殿后殿。又為溫室,凝缸室,浴蘭室。曲房連檻,飾黃金白玉,以璧為表裡;千變萬狀,連遠條館,號通仙門。後貴寵,益思放蕩:使人博求術士,求匪安卻老之方。

  時西南北波夷致貢,其使者舉菇一飲,晝夜不臥偃。典屬國上其狀,屢有光怪。後聞之,問:「如何術?」夷人曰:「吾術天地平,生死齊;出入有無,變化萬象,而卒不化。」

  後令樊女慝,弟子不周遺千金。夷人曰:「學吾術者,要不淫與謾言。」後遂不報。他日樊女慝侍後浴,語甚歡。後為樊女慝道夷言,女慝抵掌笑曰:「憶在江都時,陽華李姑,畜鬥鴨水池上。苦獺齧鴨,時下朱裡芮姥者,求捕獺狸獻。姥謂姑曰:『是狸不他食,當飯以鴨。』姑怒,絞其狸。今夷術真似此也。」

  後大笑曰:「臭夷何足汗吾絞乎?」後所通宮奴燕赤鳳者,雄捷能超觀閣,兼通昭儀。赤風始出少嬪館,後適來幸。時十月五日,宮中故事,上靈安廟;是日吹塤擊鼓,連臂踏地,歌赤鳳來曲。後謂昭儀曰:「赤鳳為誰來?」昭儀曰:「赤鳳自為姊來,甯為他人乎?」後怒,以杯抵昭儀裙曰:「鼠子能齧人乎!」昭儀曰:「穿其衣,見其私,足矣。安在齧人乎?」昭儀素卑事後,不虞見答之暴,熟視不復言。樊女慝脫簪,叩頭出血,扶昭儀為拜後;昭儀拜,乃泣曰:「姊甯忘共被夜長,苦寒不成寐,使合德雍姊背邪?今日垂得貴,皆勝人,且無外搏。
我姊弟其忍內相搏乎?」後亦泣,持昭儀手,抽紫玉九芻鳥釵為昭儀簪髻,乃罷。帝微聞其事,畏後不敢問,以問昭儀。昭儀曰:「後妒我爾!以漢家火德,故以帝為赤龍鳳。」帝信之,大悅。

  帝嘗早獵,觸雪得疾。陰緩弱不能壯發,每持昭儀足,不勝至欲,輒暴起。昭儀常轉側,帝不能長持其足。樊女慝謂昭儀曰:「上餌方士大丹,求盛大不能得,得貴人足一持,暢動。此天與貴妃大福,寧轉側俾帝就邪。」昭儀曰:「幸轉側不就,尚能留帝欲,亦如姊教帝持,則厭去矣,安能複動乎?」後驕逸,體微病輒不自飲食,須帝持匕箸,藥有苦口者,非帝為含吐不下嚥。昭儀夜入浴蘭室,膚體光發占燈燭,帝從幃中竊望之;侍兒以白昭儀,昭儀攬巾使撤燭。他日帝約賜侍兒黃金,使無得言。私婢不豫約,中出幃值帝,即入白昭儀,昭儀遽隱避。自是帝從蘭室幃中窺昭儀,多袖金,逢侍兒私婢,輒牽止賜之。侍兒貪帝金,一出一入不絕,帝使夜從帑益至百余金。

  帝病緩弱,大醫萬方不能救。求奇藥,嘗得慎恤膠,遺昭儀。

  昭儀輒進帝,一丸一幸。一夕,昭儀醉,進七丸;帝昏夜擁昭儀,居九成帳,笑吃吃不絕。抵明,帝起禦衣,陰精流輸不禁,有頃,絕倒。裛衣視帝,餘精出湧,沾汙被內。須臾,帝崩。

  宮人以白太后,太后使理昭儀。

  昭儀曰:「吾持人主如嬰兒,寵傾天下。安能斂手掖庭令,爭帷帳之事乎?」乃拊膺呼曰:「帝何往乎?」遂嘔血而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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