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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五


  ◎隱趣

  余家天臺萬山中,茅屋可以芘風雨,石田可以具粥,雖行江海上,而泉石草木之勝,未嘗不在夢寐時見也。偶讀盧陵羅景綸大經所著《鶴林玉露》曰:「唐子西雲:『山靜似太古,日長如小年。余家深山之中,每春夏之交,蒼蘚盈階,落花滿逕,門無剝啄,松影參差,禽聲上下。午睡初足,旋汲山泉,拾松枝,煮苦茗啜之,隨意讀《周易》、《國風》、《左氏傳》、《離騷》、《太史公書》,及陶杜詩韓蘇文數篇,從容步山徑,撫松竹,與は犢共偃息于長林豐草間,坐弄流泉,漱齒濯足。

  既歸,竹窗下則山妻稚子作徇筍續供麥飯,欣然一飽。弄筆窗間,隨大小作數十字,展所藏法帖墨蹟畫卷縱觀之。興到,則吟小詩。或草玉露一兩段,再烹苦茗一杯。出步溪邊,邂逅園翁溪友,問桑麻,說粳稻,量晴校雨,探節數時,相與劇談一餉。歸而倚杖柴門之下,則夕陽在山,紫綠萬狀,變幻頃刻,恍可入目。牛背笛聲,兩兩來歸。而月印前溪矣,』味子西此句,可謂絕妙。然此句妙矣,識其妙者蓋少。彼牽黃臂蒼、馳獵於聲利之場者,但見袞袞馬頭塵,匆匆駒隙影耳,烏知此句之妙哉?人能真知此妙,則東坡所謂無事此靜坐,一日是兩日。若活七十年,便是百四十,所得不已多乎?」此羅君語也。余蓋亦知此妙久矣。風塵鴻洞,豺虎咬人,幾賦歸與之詩。計無所得,又未知何日可以遂吾志也。掩卷為之三歎。

  ◎日書三萬字

  江浙平章子山公,書法妙一時。自松雪翁之後,便及之。嘗問客:「有人一日能寫得幾字?」客曰:「聞趙學士言,一日可寫萬字。」公曰:「余一日寫三萬字,未嘗以力倦而輟筆。」公號正齋、恕叟,又號蓬累叟,康裡人。

  ◎妓出家

  李當當者,教坊名妓也,姿藝超出輩流。忽翻然若有所悟,遂著道士服。江浙儒學提舉段吉甫先生(天祐)贈之以詩曰:「歌舞當今第一流,洗妝拭面別青樓。便隨南嶽夫人去,不為蘇州刺留。館月明簫鳳下,綺窗雲散鏡鸞收。卻嫌癡絕潯陽婦,嫁得商人已白頭。」《能改齋漫錄》雲,唐陽郇伯作妓人出家詩曰:「盡出花鈿與四鄰,雲鬟剪落向殘春。暫驚風燭難留世,便是池蓮不染身。貝葉欲翻迷錦字,梵聲初落誤梁塵。從今豔色歸空後,湘浦應無解佩人。」《湘山野錄》乃謂陳彭年作,此不考之過也。籲,二先生之風流餘韻,於此可以想見矣。

  ◎河南王

  河南王(十鄰吉歹)為本省丞相時,一日,掾吏田榮甫抱牘詣府請印,王留田侍宴,命司印開匣取印至前。田誤觸墜地,王適更新衣,而印朱濺汙滿襟。王色不少動,歡飲竟夕。又一日行郊,天氣且暄。王易涼帽左,右捧笠侍。風吹墮石上,擊碎御賜玉頂。王笑曰:「是有數也。」諭令毋懼。噫,此其所以為丞相之量。

  ◎妖異

  至正辛卯夏,松江普照寺僧舍一弊帚開花。又嘉興儒學閽人陶氏磨上木肘發青條,開白花。又吳江分湖裡工一柳樹椿,以安鐵砧者,且十餘年矣,發長條數莖如葦。三家雖有此怪,而皆無恙,豈非關係國家之氣數乎?

  ◎塔影入屋

  平江虎丘閣,版上有一竅,當日色清朗時。以掌大白紙承其影,則一寺之形勝悉於此見之,但頂反居下耳。此固有象可寓,非幻出者,松江城中有四塔,西曰普照,又西曰延恩。西南曰超果,東南曰興聖,夏監運家乃在四塔之東,而小室內卻有一塔影,長五寸許,倒懸於西壁之上。不知從何而來,然不常有,或時見之焉。是又不可曉也。

  ◎錢唐懷古詞

  傅按察者,忘其名,錢唐懷古,嘗作一詞雲:「靜中看,記昔日湖山隱隱,宛若虎踞龍蟠。下襄樊、指揮湘漢。鞭雲綺,圍繞江幹。勢不成三,時當混一,過唐之數不為難。陳橋驛,孤兒寡婦,久假當還。掛征帆,龍舟催發,紫宸初卷朝班。禁庭空、土花暈碧,輦路悄、訶喝聲幹。縱餘得、西湖風景,花柳亦凋殘。去國三千,遊仙一夢,依然天淡夕陽間。昨宵也,一輪明月,還照臨安。」蓋鴨頭綠調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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