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賈義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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賈義士,逸其名,山西汾州人。汾州人挾其資,以放債營利,往往遍天下。義士嘗之楚之安陸。安陸人樊嶷者,方設藥肆市中,義士貸以資。而依以居,甚相得也。嶷長義士十一歲,呼義士為弟。居年餘,嶷病將卒,謂義士曰:「始吾以營業乏資,勢且殆矣。自弟來吾家,家用小裕,弟之視余猶兄也。今不幸中道分離,吾死,以妻子累若矣。」義士涕泣許諾。 嶷婦某有殊色,性狡而淫,嶷亡未三月,即思卷其資他適。邑有李監生者,豔婦色,且利其重資,遽遣冰往。既成說矣,樊氏宗族群起爭之,不得;則請終其喪,弗許;請待期月,亦弗許。義士從容諷以大義,婦恚曰:「若何人斯!而亦欲與吾家事。吾且還若資,逐若出矣。」義士不敢複言,然居常忽忽不欲生,數日,亦遂病。病七日,躍然起曰:「吾得之矣。」走告婦曰:「而果欲嫁乎?而家簿籍皆吾經管,而資大半吾所貸,若以償,而所餘資幾何?且而有子在,將使安歸乎?吾在此正苦岑寂,欲謀家室久矣。而若為吾婦,是而喪夫有夫,肆中事皆可無改,即而子可為吾子,豈非兩全之道?」婦大喜,遂與李氏絕婚,諏吉與義士成婚。李氏爭之,將控官,義士使人婉告之曰:「某氏與賈相處久,今將卻原聘,而琵琶別抱,其情可知。君焉用此不廉婦為?」李亦頓悟而止。由是安陸人莫不詈義士,而笑樊嶷之所托非人焉。 及成婚,義士盛設筵宴,招其鄉親與飲,大醉。夜漏已深,義士玉山頹矣,眾相與扶入洞房,覆以香衾而去。婦遣女僕出,卸妝就枕,撼之不醒,低聲呼之,則酣聲齁齁作矣。婦輾轉不能成寐,乃赤身以下體暱就之。義士驚覺,小語曰:「佳人愛我哉!」語甫畢,沉沉睡去。無何,雞既鳴矣,義士急起曰:「昨日餘真大醉乎?今某夥將赴廣州市藥,尚有一事未處置,舟得毋已發乎?」曳履而出。自是遂託病酒,常宿於外,婦使人邀之不得。數月,婦不能堪,詬詈交作。義士使人為好語謝之曰:「屬有微恙,故久使汝孤另。疾愈當就汝。」又數月,婦已微窺其意,乃出索離婚書,義士約以明日。 次日值嶷忌辰,義士早起,具衣冠,三揖嶷之靈而告之曰:「弟受兄重寄,所不能成事以報兄者,鬼神有知,罰及其躬。」顧謂婦曰:「汝向謂吾異鄉人,難與汝家事。今汝為吾婦,得制汝否?」乃執婦裸而懸諸梁,拔佩刀割取臀肉,熾炭於爐炙之,陳於靈幾。複三揖曰:「無恥婦敗兄家風,請兄食其肉,弟亦陪兄一臠。」因取啖之,且啖且詈。婦哀號乞命,乃幽之樓上,鑿一竇以通飲食。 如是者十年,婦年已四十,其子年十八。義士有所善王貢士者有女,義士為樊子聘為婦。遣往從學,晝營生業,夜則課樊子讀書。數年入於庠,乃為涓吉完婚,為酒食以召鄉党樊氏宗族畢會。樂作,義士乃言曰:「吾為樊兄所托,非娶婦不足以制其死命。十年假夫妻,受人唾駡,期成事以報樊兄也。今兒幸成立,婦亦老不復嫁。吾今年四十有七,尚無子。吾妻獨居,為樊兄故,遲我十年,今將歸而生子矣。」出一籍,付其子曰:「若父遺資數百,今已贏數千。謹守之,無忘乃父創業艱難也!」既而慨然泣下曰:「樊兄樊兄,今而後可以瞑目於地下矣!」 遂即日雇騾車輦行李上道。樊子涕泣留之不得,乃分與千金。揮手不顧而去。於是安陸之人,爭歎樊嶷之能知人,而交口頌賈君之賢曰:「義士義士!」 外史氏曰:此事予得之《愈愚集》所書,略加刪潤錄之。其間自「及成婚」以下一段,余特為之補書雲。自古忠臣烈士,皆有噭然而不欺,確乎其不拔之志,而後白刃可蹈,鼎鑊可赴。此非豪俠徇名者之所能勉為也。觀義士之以醉臥自全,其時非終夜不醒也,以婦之百計求合,而卒無以動其心。此其事視黃石齋先生之與妓共被而眠,雖自有別,要其志固不可及矣。蓋惟有不負死友之心,而後可與婦為婚,可以受千萬人之笑駡,而卒有以自白於天下。所謂使死者複生,生者可無愧乎其言,義士誠有無愧其言者。推此志也,富貴不能淫,貧賤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,天下亦何事不可為哉?愈愚子擬以程嬰,而謂嬰之存孤,乃甘冒不韙而受賣主之名,其事更難於杵臼。諒哉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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