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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僕傳


  (《杲堂文鈔》節錄)

  明季鄞李忠毅公有二僕。一曰任瑞,體長,能飲,解音律,性甚黠,喜逐輕薄兒游。一曰孔瑞,狀黑,體短小而其中猾,母弟俱依公家。公家待此二人甚厚。公蒙難,家失勢,遂俱謝去。任僕投海門道為夜不收,孔為某副將營健步。

  其後公械至西陵,公夫人使人持金錢,徼隨公為給用。適任僕以事至省,道遇公,因乘醉呼主人名謾駡,欲遮奪所持金。其故人在西陵圖援公者,俱徙舍避之。竟分所齎財乃已。而孔僕在家,時與營中二夥將突入公家,取器物去,複為告匿狀投副將,逼取公家數百金,以一貂裘獻將官。其叛主之惡皆如此。

  未幾,某副將使孔僕持急書至省,下投大帥府。此僕行數日,見途中一人刀笠擔囊,稍稍就近與語,知各為某營健兒,齎書至省告警備事。因與同宿對飲,臥一榻。次夜,其人益大買酒,探囊中牛鹿脯縱飲,約拜香燭。幾夜半,方各酣寢。行至錢塘,其人曰:「若先行,吾待後曹,須次至省,與若酣飲吳山某酒家。」遂別。而孔有一子在省間,與父相遇,大喜,共齎書投帥幕。大帥坐帳中發視,忽大怒,立命人拽出斷頭。此僕惶急,不得一辨語,父子頭已並落。蓋途中所遇健兒,乃山寨諜者,持諭降檄,方酣寢時,已潛易之矣。

  而任為夜不收數年,以罪除糧。日縱博大嚼,靴笠償酒家資,無所投,日擁敗絮,空腹臥榻上,無面出見人。一日偶出門不歸。比曉,人傳南湖有一屍抱一屍浮出,其一屍即任也。俱謂此僕不能忍凍餓,自投水死。或曰:「此僕行遇一故酒徒,飲得醉。歸黑,坐橋上,謂其家臥榻上,仰臥,墮磕橋下石。故其死腦碎。」或曰:「人有墮水死者,其魂常為水鬼,必得代方已。此奴醉後坐步口,為鬼拽入水中,教相與抱出。」

  要之,任僕之死,人不知其所以死。至孔僕之死,即彼亦不自知其死也,而且父子同死。天之報惡人,誅叛主賊,亦太奇已。可畏哉!可畏哉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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